沙場老將
1939年10月,在第三十三師團進入平江附近時,隨身所攜糧食即將耗盡,而平江又實行了堅壁清野,這使得他們在補給上出現了困難,很多士兵不得不在村子里到處尋找食物、有人甚至挖地三尺,指望掘塊甘薯出來充饑。
在已失去繼續南下的動力,且頻遭攻擊、補給難以為繼的情況下,三十三師團被迫向通城撤退。楊森一面向蔣介石、薛岳報告戰況,一面命令各部迅猛追擊。
敵人大肆焚燒公路兩側的民房,盡量利用黑夜和煙霧掩護撤退,但因為地形不熟,飛機大炮也難以發揮在平原戰中的效力,所以陷入了被動挨打狀態,敵步兵不斷被擊斃。當部隊奮起追擊時,不少老百姓聞訊從所藏匿的山區跑出來,手持木棍和鐵叉。跟著部隊尋殲敵軍,而且沿途還真的抓捕了不少逃散迷路面改穿便服的日本兵。
長沙、平江、武寧、修水均為長江南岸武漢的外圍線。三十三師團在回撤途中要經過武寧、修水,其一個旅團便向修水方向突進。
在長沙會戰打響之前,第九戰區給王陵基的命令是固守修水、武寧間陣地,并抽出有力部隊策應各方面作戰。會戰開始后,南昌之敵亦以主力向上高進犯。在上高的羅卓英集團軍向第九戰區長官部告急,薛岳遂電令王集團的韓全樸軍馳援上高。
韓全樸軍原本駐防于修水,作為王集團的預備隊,韓軍一調走,修水立顯空虛。楊森聞報向楊干才發出電令,要他在修水以西八十里的渣津阻擊敵人。
楊森下令追擊后,楊軍兩個師長以夏炯的響應最為積極,親率一個團截擊和斷敵退路。楊干才素以悍勇著稱,但在南樓嶺、白沙嶺戰斗中的過重傷亡,竟也讓他產生了避戰心理,結果躲在渣津以北的山溝里,借口電臺無電,不與總部進行聯系,自然楊森的電令也就無法落實。
盡管如此,楊軍各部仍通過堵擊、側擊、追擊,使敵人損失慘重,并繳獲了不少槍支彈藥。最后,在飛機和通城留守部隊的接應下,三十三師團主力才得以逃回通城。
當日軍向修水方向突進時,王陵基既要支援楊軍的阻擊行動,又要確實掩護修水城,所以緊急抽調吳守權師馳援渣津。可惜吳師行動遲緩,在右側受到敵主力包圍攻擊后又立即后退,未做應有努力,結果不僅未阻住敵軍,還失陷了修水城。
身為沙場老將,王陵基反應很快,得知上高方面軍情已經緩和,而韓全樸軍尚在途中,便馬上報經第九戰區長官部同意,讓韓軍盡速返回,以便反攻修水。
韓軍奉令快馬加鞭地往回趕,等他們抵達修水城下時,敵主力已經撤退,只有部分敵人尚盤踞于城內,但在遭到攻擊時抵抗很頑強。單靠韓軍反攻,仍然拿修水不下,王陵基見狀,再調集團所屬的李玉堂軍加入反攻。李軍第三師趕到修水后,與韓軍協同作戰,兩部經過一晝夜的猛攻,打得守敵棄城而逃,從而收復了修水。
在此前后,武寧之敵曾向其對面的劉若弼師陣地發起進攻。早在王陵基集團軍出川首戰麒麟峰一役中,劉若弼便擔任前敵總指揮,因英勇善戰而聞名全軍。劉師師部位于武寧官田村,當年官田村的村民都對劉若弼留有印象,根據他們的了解,劉若弼是重慶人,以前在重慶還是個教書先生,抗戰爆發后才棄文從軍。大家覺得劉師長為人和藹可親,治軍紀律嚴明,所以都親切地管他叫“劉老師”。
見敵人攻來,“劉老師”不慌不忙,沉著應戰,一個照面就將敵人殺得大潰而逃,且再也未敢出來露面。
修水、武寧兩戰,都頗見王集團的實戰水準和王陵基本人的指揮功力。這當然也與王陵基平時賞罰分明有關。修水城克復后,他一邊向各方告捷,一邊對部下獎優罰劣:新十三師師長劉若弼指揮有方,卓有成功,升任第七十八軍副軍長兼師長;新十六師師長吳守權對失守修水負有責任,本應撤職,經軍長夏首勛申述并擔保,允許其戴罪立功。
第一次長沙會戰結束,楊森集團軍、王陵基集團軍均受到嘉獎,楊森、王陵基在仍兼任本集團軍總司令的同時,雙雙升任第九戰區副司令長官。
夜螺螄
湘北、鄂南方面的戰事規模越大,敵我雙方對長江航運及其沿江防線也就越在意、越敏感。
殷家匯系皖南、皖北、安慶的物資轉輸集鎮,其溪流向北流入長江之處,與前江口只隔三十里。此處系唐式遵集團軍周紹軒師的陣地所在,但在其對面,敵人于沿江各大小山頭也都建立了據點,敵據點與中方陣地相互對峙,中間多為平坦開闊地,有的相隔僅兩三里,最寬也不過八九里。
有一些想兩頭討好的漢奸,特別是“白皮紅心”的偽保甲長,經常通過小商小販給周師送來關于敵據點的真實情報。時間一長,對于敵據點上下左右內部的坑道情況,以及通信設施、火力配置等細節,周師凡師以上負責人都能做到了如指掌。
龍頭由右翼有兩個敵據點,分別為羊尾山、尖子山據點。1939年9月初,師參謀處長薛彥夫通過內線,得知日軍營妓將向兩個據點的下級官佐士兵做“慰安”留宿。根據這一重要情報,他在徐元勛旅召集會議,全師營長以上軍官以及接近敵據點的連長盡皆與會。會上大家經過反復討論,制定了偷襲羊尾山、尖子山,把這兩個敵據點同時拔掉的夜襲作戰計劃。
9月4日晚,挑選出的四十名敢死隊員化裝成村民,將敵人強迫征用的食物送到敵據點的上山路口,移交給敵兵。從上山路口往據點彎彎曲曲約五百米長,敢死隊早就通過情報弄得一清二楚,趁敵兵松懈,他們隨后設法摸上山,剪斷鐵絲網,做好了沖進據點的準備。
按照計劃,凌諫銜團、馬國榮團各抽兩連兵力在據點外圍進行配合。午夜1點30分,羊尾山、尖子山據點一前一后,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內都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依靠外圍部隊的掩護和支援,敢死隊沖進據點,打響了戰斗。
各據點間的敵人平時主要通過報話機和小電臺進行聯絡。遭到奇襲后,羊尾山、尖子山據點的敵人死的死,傷的傷,自然無法與外界聯絡,而鄰近敵據點因為黑夜里不明究竟,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盲目地槍炮齊鳴,亂打一氣。
后經查閱所繳獲的文件,每個敵據點連通信人員在內共有四十名日軍官兵,每三個月輪換一次。在敢死隊的突襲下,據點里的這些敵人絕大部分都被打死打傷。
4點左右,敢死隊全部撤回,僅十余人受輕傷,所繳獲的戰利品中包括一部完整電臺以及軍刀、手槍、照相機、衣帽等,另外還有幾口袋的文件、書信。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因為需要殺傷敵人和釋放被敵人關押的青年婦女,敢死隊沒來得及進坑道去炸毀武器和彈藥室。
夜襲行動結束后,第三戰區傳令對參戰官兵予以嘉獎,組織策劃這一行動的薛彥夫榮獲“華胄乙級云輝獎章”一枚。“川軍會摸夜螺螄”的贊譽也因此傳遍皖南,據內線提供的情報,日軍自此便開始禁止守兵強迫婦女入據點供其淫樂。
敵我雙方圍繞沿江防線的爭奪,向來都是拳來腳往,周師會借機向敵據點發動突襲,敵人也會用登陸行動來攻擊其陣地。
10月23日晨,日軍在安慶對岸的臺子磯登陸,向殷家匯陣地發動猛攻,駐守陣地的兩個連傷亡過半,被迫撤至銅山戰線。周紹軒聞報,電令何炳文團抽調兩個加強連,輕裝跑步增援。何團到達羊子山附近后,以一個連阻擊敵軍,一個連由索山繞到敵后,突然切斷了敵人的退路。
敵人只顧著往前推進,沒料到會有奇兵出現在身后,頓時陣勢大亂。退守銅山的兩個連乘勢發動反擊,打得敵人狼狽逃竄,從而收復了殷家匯陣地。
印象中最深的一仗
1939年11月初,軍委會鑒于國際政治形勢和戰略需要,同意蘇聯顧問團的建議,決定在全國范圍內對日軍發起冬季攻勢,第三戰區接到的指示是發動對長江方面的攻勢,切斷長江的交通。
第三戰區屬于半敵后戰區,所轄地域較為完整,又有較廣闊的后方可以依托,在增援、補給方面都較為便利。截至當月,在軍委會的陸續增調下,戰區兵力已達十四個師之多,軍委會還另外配備了八九個炮兵團用于支援作戰和封鎖長江江面。
發起攻勢之前,戰區在青陽的鄰近幾縣發動數萬民工,日夜不停地運輸糧秣彈藥,修復前方工事、道路以及架設橋梁。這些戰前準備工作固然必不可少,但也因此延誤了時間,暴露了秘密,致使敵人提前調兵遣將,加強了防御力量。
12月16日,第三戰區開始對敵人進行全線攻擊。唐式遵集團軍被臨時編組為左右翼兩個兵團,陳萬仞軍為左翼兵團,所屬周紹軒師負責進攻固守殷家匯鎮的敵人。
戰斗進行得十分激烈。周師士氣旺盛,頑強進擊,一共向殷家匯鎮之敵發動四次猛攻,其間主力營曾從殷家匯右側繞道,迂回突入鎮內,但敵人立即施放毒氣,并從左右兩翼發動反擊。經過三個小時的混戰,主力營傷亡過半,被迫撤回原陣地,周紹軒也只能就此收兵。
左翼兵團其余各部的情況與周師類似,都是先有所進展,而后又被敵人壓回。之所以如此,除了敵人已有準備,未能起到突襲效果外,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火力優勢不及敵軍。比如,雖然配備了炮兵,但能夠供重野炮兵進入戰場的道路太少,陣地不能很好地展好,因此炮兵不僅未能有效地支援步兵作戰,自身還容易遭受敵飛機和大炮的攻擊。又如,敵人有飛機支援,完全掌握戰場的制空權,中方卻沒有飛機前來助戰,難免被動。
在冬季攻勢中,郭勛祺軍為右翼兵團,由郭勛祺任兵團總指揮,兵團司令部向范子英師發出了征召令。范子英師其時駐扎在涇縣厚岸鎮,鎮上的柳溪客棧住著一個排,排里的士兵大多是一些還在蹦蹦跳跳的十幾歲兵娃。天還沒亮,部隊就要出操,剛剛出操回來,一個提著燈籠的通信兵就匆匆忙忙地趕來,對排長說了幾句話。排長立即下令吹緊急集合哨,同時向士兵們喊話:“接到命令,有戰斗任務,全排早飯后馬上出發!”
士兵們整裝完畢,跑到食堂吃早飯,可是因為還沒到吃飯的點,飯還沒熟。就在這時,集合哨又響了,全排連早飯都不吃就匆匆出發了。聽到消息后,住在附近的老百姓把自家的飯連同鍋巴一起端出來,想送給士兵們吃,但留給他們的只是士兵們拿著槍匆忙出征的背影。
各部隊沿著老街行軍,街上到處是一片急促的腳步聲。那時沒有路燈,天還黑著,街上的百姓便紛紛打開家門,站在門口舉著松明火把為部隊照路,直到部隊全部走完,大家才關門休息。
范師的任務是向陳家大山發動進攻。陳家大山實際也是煤炭山的一部分,這時為敵人所控制,守敵多達一個混合聯隊。明知對手很強,但范師仍毫不畏懼。接連兩天,官兵們都在奮不顧身地向山上進行著仰攻。
這是士兵李龍泉印象中最深的一仗。日軍占據山頂,用重機槍和大炮朝山下猛烈射擊,“槍炮聲比過年的鞭炮聲還急”。其間,日軍還使用了毒氣彈,官兵們先是聞到臭味,然后就失去了戰斗力。
槍林彈雨中,范師官兵一排一排地倒下。相隔多年。李龍泉對戰場上的那一幕幕仍記憶猶新:“死了好多人啊!成片地死在山上,日軍火力太猛,那些尸體就擺在那里,沒法埋掉。”。
按照厚岸鎮人的回憶,當年住在柳溪客棧的那個排一個都沒能回來,全都戰死在了陳家大山。事實上,有時當場犧牲或許還好一些,由于后勤條件較差,很多傷兵的境遇甚至比死亡還難受。作戰期間,這些傷兵都陸續抬到山下附近的田地里集中,田地里哭聲震天,哀號遍野,有的重傷員尚未等抬到后方醫院進行醫治就咽了氣。
李龍泉自身也多次遭遇險情。戰斗中,一顆子彈從他身邊飛過、打進了連長王普青的左眼,由后腦穿出,王普青的眼睛當時就被打瞎了。接著又有一顆炮彈在旁邊炸響,回頭一看,兩名戰友已經倒在了血泊里。一直等到敵人把炮彈打完,李龍泉等人才躍出戰壕,朝敵人沖殺過去,他們不僅打死了對面的敵人,還抓了一名俘虜。
經過多次沖鋒,范師主力張定波團曾兩次攻上陳家大山的山路中部,退逃的敵人只能靠亂投手榴彈來進行阻遏,但在關鍵時刻,所有努力和犧牲卻又再次為敵人的火力優勢所抵消———后續部隊或被敵大炮攔阻,或因遭到敵機的轟炸而無法進行增援。
張團苦戰至傍晚,全團傷亡過半,在缺乏援兵的情況下,只得趁黑夜撤回山腳下固守。
按照集團軍的統一部署,郭軍的孟浩然師也要投入進攻,但郭勛祺未照此行事,將孟師放在了順安進行設防。事后這被認為是郭勛祺在此次攻勢中的一個重大失誤,此時郭勛祺本人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遂將孟師緊急調至前線。12月20日拂曉,孟師四三四團通過發動奇襲,由敵左側背插入,在擊潰敵兵后一舉攻占天坪山。
第三戰區在冬季攻勢中一共編組了左中右三個兵團,以王敬久集團軍所組成的中央兵團為主攻兵團,目標是進攻梅埂至煤炭山之敵,左右翼兵團均為助攻兵團,任務之一是從左右兩翼進行助攻,牽制和吸引敵人兵力,使敵人不能增援煤炭山。
中央兵團曾兩度攻下煤炭山,但都因為敵人的火力太強而被迫退至山腳,這時戰區和集團軍總部便都寄望于兩翼兵團能助上一臂之力。
在唐式遵及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的眼中,兩翼兵團的表現是不一樣的。左翼兵團司令陳萬仞率部沉著應戰,雖然也未能攻克要地,但所在區域未發生重大變化,本身就對中央兵團起到了支援作用。右翼兵團在孟師攻占天坪山后,本來形勢不錯,然而進攻又忽然停了半天。就是這停頓的半天時間,使日軍得以抽出力量援助煤炭山守軍,中央兵團傷亡慘重,第三次退到了山腳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