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偏遠的小山村里，生活著窮漢子李二狗和他年邁體衰的老父親。

李家家徒四壁，唯一的財產便是院子里那頭養了許久的黑豬。這頭豬，承載著他們生活全部的希望。

屋漏偏逢連夜雨，老父親突然身患重病，臥床不起。

李二狗四處求醫，可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復：需要一大筆錢買藥治病，否則性命難保。

無奈之下，他咬咬牙，決定賣掉家里的豬。他牽著豬來到陳屠戶的肉攤前，這是他能想到換錢最快的去處了。

李二狗小心翼翼商量著價格。不想，這陳屠戶可是個人精，一眼看出他的窘迫，心中打起了壞主意。

他故意壓低價格，還挑三揀四，說這豬太瘦，肉不緊實，根本不值錢。

李二狗心里委屈極了，這口養了三年的黑豬少說二百斤，怎么會不好呢？為了盡快拿到錢救父親，他只能低三下四懇求。

陳屠戶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隨手扔出三個銅板：“就這么多了，愛賣不賣，不賣你就自己留著，看誰還會要你這瘦豬！”

剁骨刀劈在案板上，震得銅錢直打轉。

李二狗敢怒不敢言，心中滿是苦澀。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像他這樣的窮人，根本沒有任何話語權。

最終，他低頭攥著三個銅板往家走，破襖袖口露出的棉絮沾了豬糞，被凍成硬邦邦的冰碴子。

三九天的北風刮得人臉生疼，卻不及回想起老父親那副病容時一半的心痛。

（二）

巷道拐彎處傳來微弱的呻吟，草窩里蜷著個白發老嫗。老人臉上結著霜，懷里摟的破碗裂了道縫。

李二狗心中一陣刺痛，想起了自己臥病在床的父親，都是這般無助。隨即摸出個銅板，跑到二里外的茶攤換了個白面饃。

熱乎氣兒化開老嫗嘴邊的冰碴，她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后生……你袖口沾著善財氣……”

才走了幾步，剩下兩枚銅錢突然在掌心發燙，李二狗攤開手時驚得踉蹌——原先沾著肉腥的銅板竟成了銀錠！

他拿牙咬了咬，齒痕里泛著真銀的柔光。

心中涌起一股狂喜：父親的病終于有救了！

（三）

石橋頭傳來婦人哭嚎，穿綢衫的男子正拽著個瘦丫頭往老鴇跟前推，可憐的孩子拼死往自己母親那邊躲，卻被親生父親一巴掌重重扇了回去。

原來，這綢衫男子欠了一屁股債，為了還債，竟狠心要把自己年幼的女兒賣給青樓。

“你怎么能這么狠心，那可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啊！” 婦人哭喊道，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我能有什么法子？不把她賣了，那些債主能放過我們嗎？他們會打死我的！” 男子不耐煩地吼道，臉上沒有一絲愧疚。

“求求你，不要賣女兒，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婦人苦苦哀求，拉著丈夫的胳膊不肯松手。

老鴇帶著兩名壯漢在催：“快點兒啊，我們萬花樓可不是誰都要的！要不是瞧這小丫頭條兒順，哪個有閑功夫在這耗！”

李二狗瞧那姑娘不過十三四歲，手腕細得像蘆葦稈，忽然想起自家妹子就是這般年紀被賣進窯子的。

“這銀子夠還你的債不？”李二狗把銀錠拍在橋欄上。

老鴇見勢不妙，氣急敗壞地帶著人走了。綢衫男子奪過銀子扭頭就走，婦人摟著閨女要給他磕頭，卻見恩人早過了石橋。

走著走著，懷里突然墜得慌。李二狗掀開衣襟，不知何時多了個雕花木箱。

掀開箱蓋金光耀眼，竟滿滿一箱金元寶！箱底壓著張紅紙：“濟人危急，善財自生。”

李二狗滿心歡喜，懷揣著這箱金子，腳步匆匆往家趕。

一路上，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父親的面容，想著父親的病馬上就能治好，往后還能過上好日子，嘴角不禁上揚，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回到家中，李二狗第一時間請來了最好的郎中，為父親診治。

按照郎中的囑咐，他每日精心照料父親，按時喂藥，不敢有絲毫懈怠。慢慢地，李父的病情逐漸好轉，臉色也一天天紅潤起來。

在此期間，李二狗也開始為未來的生活做打算。

先是購置了一些田地和農具，打算擴大耕種規模，還雇了幾個長工，幫助自己打理農活，日子漸漸過得富裕起來。

然而，他并沒有忘本，還時常拿出銀錢，接濟窮苦的鄉親們。又出資在村里興辦了一所私塾，聘請了教書先生，讓那些孩子都能有機會識字念書。

（四）

臘月二十三祭灶日，陳屠戶扛著半扇豬肉往城里送。

路過李家破屋時，見蛛網封了門楣。

他隨手拉住路過的王婆子：“哎，這屋的李老頭是不是病死啦？二狗子又上哪兒去討生活了？”

王婆子吐口瓜子皮：“這說的什么話？二狗子接他爹住大宅子去嘍！青磚瓦房帶跨院，門口石獅子足有兩人高！”

一路打聽下，陳屠戶尋到一座闊氣的宅子前。看著那高大的門樓和氣派的庭院，心中的嫉妒已經達到了頂點。

李二狗此時正在門前施粥。金絲楠木桌上擺著八寶粥、肉包子，窮漢子還是那件補丁襖，袖口卻沒了豬糞味。

“陳哥來碗粥？”李二狗眼中毫無怨恨，還笑呵呵遞碗。

陳屠戶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二狗子嗎？幾日不見，都成大財主了啊！你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突然變得這么闊綽？”

李二狗為人實誠，也藏不住話，問什么答什么。

聽完來龍去脈，陳屠戶后槽牙咬得咯吱響，暗想：“這李二狗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我要是也照著他的做法去做，說不定也能得到這么多金子。”

于是，陳屠戶踏上了那條李二狗曾經走過的路。

（五）

一路上，他眼睛瞪得滾圓，四處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滿心期待著能遇到那個乞討的老嫗和賣女兒的父親。

然而，事與愿違，他非但沒有碰到這些窮人難民，反而總是遇到一些穿金戴銀的富商和四處顯擺的紈绔子弟，看得他心頭窩火。

突然，他一拍腦門：“莫不是我這身打扮不對？李二狗當時可是穿得破破爛爛的。”

當夜，他翻出壓箱底的新襖，愣是剪出七八個破洞。

第二天，他滿心歡喜地穿上破襖，又往臉上抹了把灶灰，這才走出了門。

在路上七拐八拐，終于如愿遇到了幾個乞丐。

這些乞丐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陳屠戶咬牙掏出半吊銅錢扔進缺口碗，給出去的那一刻，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一陣肉痛。

但一想到即將到手的巨額財富，他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給乞丐越多錢，我得到的回報肯定就越多。”

那個老乞丐頭一回得到這么多錢，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著陳屠戶連連磕頭：“謝謝大爺，謝謝大爺，您真是大善人吶！”

陳屠戶看著老乞丐卑微跪地的樣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優越感，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沒想到，旁邊的乞丐看到這一幕，都像餓狼一般蜂擁而上，把陳屠戶團團圍住，臟手直往他懷里掏。

“大爺，也給我一點吧，我都好幾天沒吃飯了。”

“大爺，可憐可憐我吧……”

陳屠戶看著周圍這些臟兮兮的乞丐，聞著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心中的厭惡感油然而生，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臭蟲，都給我滾遠點！”

然而，被饑餓折磨得困苦不堪的乞丐們并沒有被他的罵聲嚇退，他們知道面前是個有錢的主，更加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他們緊緊圍著陳屠戶，拉扯著他的衣服。

陳屠戶徹底被激怒了，本性瞬間暴露無遺，抬腳踹翻個癆病鬼，又揪著瘸腿乞丐的頭發往墻上撞。

將圍上來的乞丐們全踹翻后，他仍不解氣，又沖上前去，對著躺在地上的乞丐補了幾腳。

他邊踢邊罵：“讓你們纏著我，讓你們不知好歹！”

那些乞丐們痛苦地呻吟著，可陳屠戶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直到他踢得自己氣喘吁吁，才罷手離開。

走了一段路，忽覺胸口發脹，有什么東西硬邦邦的硌得他胸口疼痛不已。

陳屠戶心中一陣狂喜，以為是金子來了，連忙掏出錢袋打開一看，頓時傻眼了。錢袋里哐啷掉出幾塊青石——銀子全成了石頭！

他摸著胸口直抽氣，心疼地喊道：“怎么會這樣？那我不是白瞎那半吊錢了？”

他立刻決定倒回去，從乞丐那里把錢搶回來。

正罵罵咧咧走著，樹后閃出個血葫蘆似的婦人。

那婦人看起來還算年輕，臉上橫著刀疤，衣不蔽體的身上全是鞭痕，一看就遭受了無數非人的折磨。

她聲音顫抖地哀求道：“大爺，求求您，救救我……”

原來，這婦人早先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去找郎中看病，路上被一個富家子弟看上，強行買來，困在府中，自此日日遭受折磨，供人取樂。

今日她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可身后一伙家丁緊追不舍，她實在是走投無路，只能向路人求救。

陳屠戶聽了婦人的遭遇，非但沒有一絲同情，反而滿臉嫌惡。

他用力一甩胳膊，將婦人推倒在地，惡狠狠地說：“滾遠點，別弄臟了我的衣服！”

婦人被推倒在地，卻仍然不死心，她掙扎著爬起來，再次抱住屠戶的腿，哭著哀求：“大爺，您行行好，救救我吧。我還有剛出生的兒子，我不能死啊……”

陳屠戶徹底被激怒了，他一腳踢開婦人：“你這臭婆娘，別纏著我！我憑什么救你？”

很快，身后的家丁趕上來。

陳屠戶竟抓著婦人走上前，諂媚地討好道：“幾位大爺，我把你們要的人抓住了，可有賞錢？”

領頭的劉公子瞟了眼陳屠戶，又看看地上的婦人，眼中露出一絲嘲諷：“還敢在本公子面前里應外合做戲，你有幾條命！”

說罷，他揮揮手，招來家丁們：“給我打，狠狠地打！”

棍棒如雨點般落下，不一會兒，陳屠戶就被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六）

渾身是傷爬回家，才躺下不到一刻，床頭忽然傳來窸窣聲。

朽壞的桐木箱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枕邊，腐臭味熏得人作嘔。

“啊！”箱蓋猛地彈開，蜈蚣、蝎子潮水般涌出。

陳屠戶滾下床榻，毒蟲卻像生了眼，專往他口鼻里鉆。

兩個兒子推門要偷銀錢，轉眼也被蟲潮淹沒。

當天，陳屠戶的妻子帶著年邁的婆婆去醫館復診，兩人恰好躲過一劫。

當她們回到家時，看到眼前的慘狀，頓時嚇得昏了過去。

這個曾經充滿生機的家，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血腥，而這一切，都源于陳屠戶的貪婪和丑惡。

（七）

清明細雨里，李二狗捧著食盒往破廟走。

老乞丐們喝著熱粥問：“李爺怎不去城里享福？”

李二狗早把城里的大宅子賣了，他笑著指指胸口：“爹說心干凈了，住茅屋也暖和。”

他沒說的是，還能用換來的錢拯救更多的難民。

破廟供桌上供著個木箱，乞丐們日日擦拭。有次小乞丐偷開箱蓋，里頭空空如也，卻飄出股米粥香。

自此乞丐們討飯時，總要多留半碗飯給過路窮人。

再說那劉公子，不出三月遭了官司。

抄家那日，官差從他家地窖搜出個桐木箱，掀開竟是當年被困婦人的尸骨。

通判大人親自監斬，劉公子癱在鍘刀前尿了褲子。

這些事傳遍十里八鄉，老人們都說：“善因結善果，善財要種在善人心里才生根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