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麗小心翼翼地照著鏡子整理著新買的襯衫領(lǐng)子。這件標(biāo)價899元的淺藍(lán)色襯衫是她昨天咬牙買下的，現(xiàn)在穿在身上，卻覺得布料異常刺癢。她深吸一口氣，把領(lǐng)子又撫平了一次。

"這樣應(yīng)該夠體面了吧？"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小聲問道。

鏡中的女孩有一張清秀的臉，皮膚因為讀大學(xué)前經(jīng)常幫家里干農(nóng)活而略顯粗糙，眼睛大而明亮，此刻卻盛滿了不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襯衫下擺，那里還掛著沒剪掉的價簽。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李秀麗嚇了一跳。是一條短信：【XX貸】尊敬的用戶，您的一萬元借款已到賬，首期還款日為30天后，請按時還款避免影響信用。

她的胃部一陣絞痛。一萬元，這是她人生中借過的最大一筆錢。在老家，這筆錢夠買兩頭牛，或者支付弟弟兩年的學(xué)費。而現(xiàn)在，它變成了她身上的這件襯衫、腳上這雙599元的小皮鞋，和桌上那部最新款的手機。

"值得的，這都是為了找工作過程中不被人小看。"李秀麗喃喃自語，把手機塞進(jìn)新買的挎包里。今天是她畢業(yè)后第三場面試，前兩次都因為"形象不符合公司要求"被拒了。她不能再失敗。

出門前，李秀麗最后檢查了一遍包里的東西：簡歷、畢業(yè)證復(fù)印件、新手機，還有那管她花了89元買的"面試專用"口紅。坐電梯下樓時，她注意到電梯里的廣告——一個光鮮亮麗的白領(lǐng)女性手持咖啡，旁邊寫著"輕松借款，成就更好的自己"。

"騙子。"她在心里罵道，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個女人的套裝，看起來就很貴。

夏日的陽光毒辣地照在柏油路上，李秀麗的新皮鞋不太合腳，走到地鐵站時，后跟已經(jīng)磨出了水泡。她咬牙忍著，不敢停下來，怕汗水弄花了精心化的妝。

地鐵上人擠人，李秀麗護著包，生怕有人碰臟她的新衣服。旁邊一個穿著時髦的女孩正用和她同款的手機看視頻，那女孩涂著精致的指甲油，手腕上戴著一條細(xì)細(xì)的金手鏈。李秀麗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指，悄悄把手藏到了身后。

"請讓一讓，我要下車。"李秀麗小聲說道，聲音淹沒在地鐵的嘈雜中。沒有人動，她不得不擠過去，感覺有人踩了她的新鞋。下車后，她心疼地蹲下來擦拭鞋面上的污跡，眼淚差點掉下來。

面試在一棟玻璃幕墻的寫字樓里。李秀麗在前臺登記時，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電梯上升到28樓的過程中，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下一位，李秀麗。"穿著職業(yè)套裝的HR喊她的名字。

會議室里冷氣開得很足，李秀麗卻出了一身汗。三位面試官翻看她的簡歷，眉頭微皺。

"你是從農(nóng)村考出來的？"中間戴眼鏡的男人問道。

李秀麗點點頭，感覺襯衫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

"沒有相關(guān)實習(xí)經(jīng)驗？"

"我在大學(xué)期間幫學(xué)院辦公室整理過文件..."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面試官交換了一個眼神。二十分鐘后，李秀麗走出大樓，手里攥著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的簡歷。她知道，又失敗了。

回出租屋的路上，李秀麗路過一家奶茶店。玻璃映出她的倒影——精心打扮卻掩不住的土氣，像一只誤入孔雀群的麻雀。她突然很想喝一杯奶茶，最便宜的那種，但想到那筆貸款，還是忍住了。

開門時，手機又響了。是同鄉(xiāng)張梅發(fā)來的微信："秀麗，聽說你找到工作了？在城里混得不錯啊，看你朋友圈的新手機，真漂亮！"

李秀麗苦笑。朋友圈里那些光鮮的照片是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擺拍的，就為了不讓老家村里人看笑話。她回復(fù)："還在找呢，有好消息告訴你。"

放下手機，李秀麗癱在床上，昂貴的襯衫皺成一團。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閃爍，車流如織。她想起老家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安靜下來，只有蟲鳴和偶爾的狗叫聲。父親大概正在燈下修補漁網(wǎng)，母親在廚房收拾碗筷。他們不知道女兒借了一萬元，更不知道這筆錢正在以每天30元的速度產(chǎn)生利息。

一個月后，李秀麗仍然沒有找到工作。更糟的是，還款日到了。

她盯著手機上的還款提醒，手指發(fā)抖。本金加利息，一共要還10800元。她的銀行卡里只有326.5元，是上周做臨時促銷員賺的。

電話突然響起，一個陌生號碼。

"是李秀麗女士嗎？這里是XX貸客服，提醒您今天是最遲還款日。"一個甜得發(fā)膩的女聲說道。

"我...我現(xiàn)在錢不夠，能不能寬限幾天？"李秀麗的聲音細(xì)如蚊吶。

"抱歉呢，逾期會產(chǎn)生額外費用哦。建議您先從其他平臺借款還上，我們可以給您推薦幾家靠譜的..."

掛掉電話，李秀麗感到一陣眩暈。她打開幾個借款A(yù)PP，輸入個人信息，很快，又一家平臺批了15000元的額度，條件是兩周內(nèi)還款，利息20%。

"先還上再說吧。"她咬咬牙，點了確認(rèn)借款。

這筆錢到賬后，李秀麗立即還了第一家的欠款，剩下的錢她存著準(zhǔn)備找房租和工作。但兩周后，新的還款日又到了——這次要還18000元。

催收電話開始頻繁打來，有時凌晨三點還會響起。李秀麗不敢接，也不敢關(guān)機，怕錯過可能的面試通知。

"李小姐，您這樣逃避是不行的。"一個低沉男聲在電話里說，"我們有您的通訊錄，如果您繼續(xù)拖欠，我們會通知您的親朋好友。"

李秀麗嚇得哭了出來："求求你們，我正在找工作，找到工作馬上還..."

"這樣吧，"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和藹，"我給您介紹另一家平臺，您可以借新還舊。等您找到工作再慢慢還。"

就這樣，李秀麗陷入了以貸養(yǎng)貸的漩渦。三個月后，她的債務(wù)從最初的一萬元滾到了五萬元。催收電話越來越兇，有人開始威脅要上門，要告訴她老家的父母。

深秋的一個雨天，李秀麗終于接到一個面試通過的通知——一家小公司的文員，月薪3500元。她喜極而泣，立即打電話給催收員："我找到工作了！能不能商量一下還款計劃？"

電話那頭冷笑一聲："五萬？現(xiàn)在連本帶利是七萬三了。你那點工資，連利息都不夠。"

那天晚上，李秀麗做了一個決定。她撥通了家里父親的電話。

"喂，爸..."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秀麗？咋這時候打電話？出啥事了？"父親的聲音蒼老而焦急。

"爸，我...我欠了錢。"李秀麗抽泣著說出這句話，感覺胸口的大石頭輕了一些。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多少？"父親終于問。

"七...七萬多。"

"啥？！"父親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干啥欠這么多？"

李秀麗哭得說不出話。最后，父親嘆了口氣："我想想辦法。你別做傻事。"

一周后，李秀麗的銀行卡里多了五萬元。父親發(fā)來短信："賣了牛和拖拉機，先還這些。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你媽氣病了。"

李秀麗跪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那牛是父親的心頭肉，拖拉機是家里最值錢的東西。而現(xiàn)在，因為她的一時虛榮，全沒了。

還了五萬后，催收暫時消停了一陣。但剩下的兩萬多債務(wù)仍在利滾利。李秀麗拼命工作，周末還兼職做家教，每月能還上兩三千，但債務(wù)數(shù)額仍然不減反漲令人絕望。

冬天來了。一天深夜，李秀麗加班回到出租屋，發(fā)現(xiàn)門上用紅漆噴著"欠債還錢"四個大字。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手機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她顫抖著點開——是她身份證照片和一張不知何時被P的裸照，附言："三天內(nèi)不還錢，這些照片會發(fā)到你所有聯(lián)系人的手機上。"

李秀麗的世界崩塌了。她蜷縮在墻角，整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她請了假，坐公交車來到城市最高的一棟亂尾大樓爬上最高層。

站在天臺邊緣，寒風(fēng)刺骨。李秀麗看著腳下螞蟻般的行人和車輛，眼淚已經(jīng)流干。她掏出手機，想最后發(fā)一條朋友圈。而這時，樓下不知道什么時候聚集了許多人抬頭向她張望著。

李秀麗在朋友圈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網(wǎng)貨害死人，千萬不要碰！

發(fā)完朋友們?nèi)Γ钚沱惪吹綐窍掠芯斓纳碛俺霈F(xiàn)，同時聽到有人在高喊勸她下樓，有人在安慰她，還聽到有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到是跳啊！

此刻，李秀麗頓時流滿面，心里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就在李秀麗鼓足勇氣準(zhǔn)備跳下時，突然間電話鈴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