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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小張，該我們站崗了！"老李推了我一把，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才凌晨兩點。這鬼天氣，外面零下十幾度，誰愿意出去挨凍啊。"你先去吧，我再睡會兒..."話還沒說完，老李已經把我的棉大衣扔到了我臉上。

那是我在部隊的第二年冬天，東北的寒風刺骨。說起我大伯吧，他比我爸大六歲，從小就是村里的好學生，高中畢業就去當兵了。那會兒當兵可是光榮的事，全村人都羨慕。

記得我剛入伍那會兒，老兵們總愛講各種軍營故事。有天晚上，我們幾個新兵圍著老王，他是我們班里服役最久的老兵了，整天笑瞇瞇的，特別會照顧人。

"你們知道嗎，俺們連曾經出過一個提干的兵，后來還鬧出一個大笑話呢。"老王嘴里嚼著花生米，神秘兮兮地說。

"什么笑話啊？"我們幾個新兵頓時來了精神，訓練一天的疲憊都忘了。我往老王碗里扔了幾顆瓜子，那是我從食堂順出來的，平時舍不得吃，這會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那哥們叫張勇，人挺踏實的，當了三年兵，表現特別好，連里推薦他提干。那會兒提干可不容易，整個師就那么幾個名額。"老王慢悠悠地講著，故意賣關子。

"然后呢？"小劉急得直搓手，他是四川來的，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最愛聽這些故事。

"然后啊，這哥們提干成功了，成了名正言順的軍官，穿上了嶄新的軍裝。回老家那叫一個風光啊！"老王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

"這有啥可笑的？提干不是好事嗎？"我不解地問，順手把被子拉過來披在肩上，宿舍里暖氣不足，晚上冷得很。

"別急，重頭戲在后面呢。"老王壓低了聲音，"這哥們在老家有個未婚妻，兩家已經訂了親。可他提干后，認識了市里一個姑娘，長得水靈，還是個護士。兩人一見鐘情，沒幾個月就鬧著要結婚。"

宿舍里安靜下來，大家都豎起了耳朵。我想起了我大伯，不由得心里一動。屋里只有胖子的鼾聲和暖氣管道的"咕咕"聲。

"那他老家的未婚妻咋辦？"旁邊的胖子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問道。胖子是河南人，整天想家，床頭貼著他媳婦的照片。

"這不就是笑話開始了嗎？"老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那姑娘家里人知道后，直接殺上門來了！姑娘他爹，七十多歲的老頭，拄著拐杖就進了軍營，非要見團長說理去！當時鬧得可大了，連首長都知道了。"

大家哄堂大笑起來，我也跟著笑，但心里卻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笑聲驚動了值班的班長，他探頭進來罵了一句："都幾點了還不睡，明天早操照樣五點起！"

等班長走后，老王又壓低聲音繼續說："最絕的是啥你們知道嗎？姑娘有個哥哥，在城里當警察，那陣勢簡直了，差點把軍營給掀了！好幾個首長都出面協調，都快上報到師里去了。"

"后來咋解決的？"我好奇地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家那些事。

"還能咋解決，賠錢唄。那小子的父親，拿了家里所有積蓄，又借了一屁股債，才把事情擺平。據說賠了兩萬多呢，那會兒兩萬多可不是小數目，夠買半套房子了。"老王嘆了口氣，點上一支煙，"你說這當父母的，多不容易啊。"

聽到這里，我腦海里浮現出父親那張黝黑的臉。那年我才十歲，大伯提干后回村，風風光光地穿著軍裝，戴著軍帽，口袋里揣著八五式手槍，全村人都羨慕得不得了。小孩子都圍著他轉，大人們請他喝酒，村支書親自上門祝賀。可沒過多久，村里就傳出了大伯要和城里姑娘結婚的消息。

那天，外公拄著拐杖，氣沖沖地來到了我家。我正在院子里和小狗玩，就看見外公臉色鐵青地推開了門。我家那條黃狗"旺財"平時挺兇的，這會兒卻夾著尾巴躲到了一邊。

"老張！你給我出來！"外公的聲音顫抖著，比平時高了八度。

我爸正在屋里吃飯，聽到喊聲，放下碗筷就出來了。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衣服，腳上是沾滿泥巴的解放鞋。"爹，您消消氣，有啥事慢慢說，先進屋喝口水。"

"還有啥好說的！你弟弟那畜生，訂了親的人，說變心就變心！我閨女的臉往哪擱？全村人都笑話我們家了！"外公氣得直發抖，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著，揚起一陣土灰。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連雞都不叫了。我嚇得躲在墻角，從來沒見過外公這么生氣。我媽從廚房出來，想勸幾句，被我爸擺手攔住了。

就在這時，我爸說了一句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爹，您先別急，這事我來處理。"

說完，我爸轉身回屋，打開了老式的木柜子，從最底下拿出一個布包，那是壓箱底的錢。那是準備給我媽看病的錢，我知道，那是他整整攢了三年的血汗錢。記得那會兒我爸在磚廠干活，一天下來全身都是灰，每月工資才一百多塊。

"爸，我對不起您..."大伯低著頭站在一旁，聲音幾乎聽不見。他剛從部隊回來，臉上的得意勁早沒了，倒像是霜打的茄子。

"你閉嘴！"我爸厲聲打斷了他，然后轉向外公，"爹，您先拿這些錢回去給小妹置辦些東西，剩下的我再想辦法。小妹的婚事，我來張羅。"

外公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那沓錢，眼圈紅了。大概有兩千多塊吧，那會兒夠我們家半年的開銷了。"老大啊，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了小妹...這閨女眼看都二十五了，再耽誤可就..."

"您是長輩，這是我們兄弟的事，您回去吧，保證給小妹一個交代。"我爸扶著外公出了門。那時候我就在院子里的楊樹下，看著外公拄著拐杖，慢慢走遠。

那晚，我躲在被窩里，聽見院子里我爸和大伯的對話。窗戶是老式的木框玻璃，隔音不好，他們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來。

"哥，對不起，我..."大伯的聲音哽咽著。

"你小子長大了，有主見了，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我爸的聲音很平靜，但我知道他心里難受，"你現在是干部了，好好干你的工作，別讓咱爸媽失望。那個護士咋樣？"

"她人挺好的，家里條件也不錯..."

"行，既然你認準了，就好好過日子。別辜負人家姑娘。"我爸掏出煙，扔給大伯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

"可是哥，那錢...我以后慢慢還你..."

"錢的事你別管，我來想辦法。你安心跟那姑娘過日子去吧，別辜負人家。"我爸猛吸一口煙，在黑暗中，煙頭閃著紅光。

后來我才知道，為了給大伯擺平這事，我爸東借西湊了一大筆錢，找了好幾家親戚借，還把家里唯一值錢的縫紉機賣了。他還幫小姨找了個條件不錯的對象，是隔壁村的會計，家里有臺彩電，還有自行車。那幾年，我家過得特別緊巴，媽媽生病了都舍不得去大醫院，我爸整天起早貪黑地干活，愣是沒跟大伯提過一個錢字。

"喂，小張，發什么呆呢？趕緊穿衣服，再晚班長該罵人了！"老李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他都穿好軍大衣了，還帶上了帽子和手套。

我急忙穿上棉大衣，跟著老李出了宿舍。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幾盞昏暗的路燈亮著，連隊的院子靜悄悄的。夜空中星星很亮，冷風吹得臉生疼。老李遞給我一根煙，我搖搖頭拒絕了。

"站崗哪能抽煙，被發現得扣分的。"我小聲說。

"誰讓你現在抽了？揣兜里，一會兒熬不住了抽一口提提神。"老李神秘地笑笑，"放心，我有經驗，不會被發現的。"

站崗的兩個小時里，我一直在想著那個故事，想著我父親和大伯。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冷風呼呼地刮著，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狗叫聲。

有人說，當兵能讓人長大，我覺得確實如此。來部隊前，我總覺得父親古板，不懂變通，有時還會和他頂嘴。可現在，我開始理解他那種默默承擔的品質。

在部隊，我們常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可我覺得，真正的軍人精神，不只是在戰場上的勇敢，更是在平凡生活中的擔當和責任。

大伯后來在部隊干得不錯，成了團里的骨干。每次休假回家，他都會給我爸帶不少東西，軍用水壺、背包、手電筒，什么都有，卻從來不提那件事。我爸也從不提起，仿佛那只是過去的一個小插曲。

五年前，大伯轉業到了地方，在城里一家國企當了中層干部，有了穩定的工作和不錯的收入。每年春節，他都會親自開車回老家，第一站必定是我家。我注意到，這些年他給我爸買的煙越來越好，從前是"紅塔山"，后來是"中華"，我爸從來不推辭，安靜地抽著，兩兄弟有時就這么坐著，一支煙的功夫，什么都不說。

"下次放假，我得回趟家。"我對老李說，搓著手跺著腳，試圖讓自己暖和點。

"想家了？"老李笑著問，遞給我一個暖寶寶。

"嗯，想爸媽了。"我說，但心里想的卻是那個故事，想問問父親，當年他為什么會那么做。

老李點點頭："我也是，馬上就要過年了，連隊應該會放假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換崗了。"

后來有一次，我真的問了我爸。那是我退伍后的一個夏夜，我和爸爸坐在院子里乘涼。那晚有些悶熱，爸爸赤著上身，拿著一把蒲扇不停地扇著。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幾個碗，一個西瓜，還有半瓶二鍋頭。

"爸，還記得大伯提干那會兒的事嗎？"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了口。

我爸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咋了，誰又跟你提這事了？"

"在部隊時聽戰友講過類似的事，就想起來了。"我說，給爸爸倒了杯酒，"當年您為啥要替大伯扛下那些事？"

我爸掏出煙，點上，深吸了一口才說："他是你大伯，是我弟弟。這輩子，咱家人不管闖啥禍，只要我還活著，就有人給他們兜底。"他頓了頓，又說，"當年你大伯剛提干，前途一片光明，要是因為這事受處分，多可惜。再說了，人家姑娘家也不容易，養大一個閨女不容易。"

我爸抿了一口酒，繼續說："你當兵這些年，也應該明白了，男子漢大丈夫，關鍵時刻就得有擔當，這是咱們家的規矩。"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瞬間明白了許多。也許這就是軍人家庭的擔當，也是我從軍旅生涯中學到的最寶貴的東西——責任和擔當。

"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明天還得上班呢。"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回屋了。他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佝僂，這些年的辛苦，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

那晚，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想起了在部隊的點點滴滴，想起了那些并肩作戰的戰友，想起了每次訓練結束后大家一起去食堂"打牙祭"的情景。我忽然明白，無論是在軍營還是在家庭，真正的勇敢不是沖鋒陷陣，而是在平凡的日子里，默默地為所愛的人擔起責任。

就像父親說的那樣："這輩子，只要我還活著，就有人給他們兜底。"

這大概就是我從軍旅生涯中最大的收獲——做一個有擔當的人，無論是對戰友，還是對家人。

如今，我已經退伍多年，但那份軍人的擔當和責任感一直伴隨著我。每當我看到我家小院里那棵老槐樹，就會想起父親和大伯的故事，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夜，我和老李站崗時的對話。

有些事，不是你經歷過才懂，而是你長大了才明白。

師友們，這個故事最打動你的地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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