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看到銀行卡里的數字時,眼淚瞬間涌出。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哽咽著說:"媽,這18年,我們欠您太多了。"
我叫李秀花,今年七十有五,是一位退休小學教師。要說我這輩子最大的變化,就是從南方小城來到北京,在兒子家一住就是18年。
那是2005年的春天,兒子李建國和兒媳王麗剛剛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我的小孫子李小明。當時兒子在國企上班,剛剛提了組長,工作忙得腳不沾地;兒媳是個會計,產假結束就要趕回單位。
北京的生活節奏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小兩口為了照顧孩子的事情愁得頭發都快白了。電話那頭,兒子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口:"媽,您能不能來幫我們帶帶孩子?就幾個月..."
老家的四合院雖然住了大半輩子,卻從沒讓我有太多留戀。丈夫走得早,我一個人教書,把兒子拉扯大,如今兒子需要我,我哪有拒絕的道理?
我二話沒說,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本發黃的相冊,就坐上了北上的綠皮火車。那趟車整整走了二十多個小時,我抱著從老家帶來的家鄉特產,在搖晃的車廂里想:幫兒子帶帶孩子,等孩子大點了,我就回老家過自己的日子。
哪知道這一去,就是十八年啊。
剛到北京那會兒,真是水土不服。兒子住的是單位分的小兩居,六十多平米的房子,塞進四口人顯得格外擁擠。我住進了客廳隔出來的小單間,晚上只要孫子有點動靜,我就能第一時間聽見。
北京的冬天比南方冷多了。第一年冬天,老家的棉襖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寒風,我被凍得手腳開裂,夜里疼得睡不著覺。那時候暖氣還沒普及到每家每戶,電暖氣開一小會兒電表就轉得飛快。
"媽,您穿我的羽絨服吧,保暖。"王麗心疼地看著我龜裂的手。
"哎呀,你上班還要穿呢,我這老胳膊老腿沒事。"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暗暗記下,等發了退休金,一定得添件厚實的棉衣。
照顧小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重心。他剛出生那會兒,晚上要起來好幾次,喂奶、換尿布、哄睡,我摸索著學會了一切。王麗上班前把奶擠在奶瓶里,我就按時給孩子喂。小明牙牙學語時喊的第一個字就是"奶",那一刻,我的心都快化了,仿佛這十八年前凌晨三點的起夜都值得。
慢慢地,小明和我的感情越來越親密。我會用老家的方言給他講故事,教他背唐詩,陪他玩泥巴。我常常把他抱在懷里,給他唱《小白楊》《社員都是向陽花》這些我年輕時流行的歌,小家伙聽得津津有味,一邊拍手一邊咯咯笑。
"媽,您多休息,別太累了。"兒媳王麗每天回家第一句話總是這樣。但我知道,沒有我,這個家根本轉不開。
早上五點半起床,準備全家的早飯;送小明上幼兒園后,買菜、洗衣、拖地;中午接孩子回來吃飯;下午輔導功課;晚上洗碗、準備第二天的饅頭面糊...一天下來,腰酸背痛是家常便飯。
"秀花阿姨,您這是何必呢?孩子送托兒所多省事啊。"樓下老趙家的媳婦這樣勸我。
"那能一樣嗎?自家人帶的孩子,心里踏實。"我邊擇菜邊回答,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
我有自己的退休金,不多,每月兩千多塊錢。在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這點錢簡直不夠塞牙縫,但對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我從不亂花,生活費兒子給我,我就把退休金每個月都存起來一大半。
"媽,您那退休金自己花,買點喜歡的東西。"兒子常這樣說。
"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買什么呀,夠吃夠穿就行。"我笑呵呵地回答,心里卻有個小算盤:等孫子大了,結婚時,這筆錢可以幫上忙。
久而久之,竟也積攢了一筆不小的數目。我把錢存在一個藍色的布袋里,藏在床底的箱子里,時不時拿出來數一數,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
小明上小學后,我的任務更重了。接送學校、輔導作業、參加家長會,樣樣都少不了我。那時候還沒有什么智能手機,家長群都是通過電話一個個傳達。為了不讓兒子兒媳操心,我特意買了個小記事本,密密麻麻記下各種通知和作業要求。
"奶奶,您看我這題對不對?"小明仰著小臉問我。
"讓奶奶看看..."我戴上老花鏡,一筆一畫地檢查他的作業。雖然我教了一輩子書,但北京的教育方式和老家不太一樣,有時候我也要偷偷鉆研半天。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搬過兩次家,從單位分的小房子到兒子首付買的電梯樓,生活條件一點點改善。隨著兒子在單位的提升,我們家的生活也寬裕了不少。
小明上高中那年,我突然病倒了。一天早上準備早飯時,突然右上腹傳來劇痛,疼得我直不起腰來。我悄悄去社區醫院檢查,醫生說是膽囊炎,需要手術。
"阿姨,您需要通知家人來辦住院手續。"護士小姑娘提醒我。
那正是小明高考沖刺的關鍵階段,兒子兒媳為了工作和孩子的學習已經焦頭爛額。我不想給他們添亂,對護士說:"我自己來就行,家里人太忙了。"
我自己辦了住院手續,一個人做了手術。麻藥退去后的那晚,疼得我咬牙忍著不敢出聲。病床旁邊是個年輕姑娘,看我實在痛苦,主動幫我按了呼叫鈴。
"大娘,您家人怎么沒來陪床啊?"小姑娘關切地問。
"他們不知道我住院了,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蒼白著臉笑了笑。
"您這樣不行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沒事,我這老太婆命硬著呢。"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卻涌起一絲酸楚。
手術很成功,我在病房躺了三天就出院了。回家后我謊稱去老姐妹家住了幾天,沒人起疑心。沒幾天我就又忙活開了,只是腰間的傷口還隱隱作痛。
唯一一次和兒媳之間的爭執,是在小明高考前的那個冬天。王麗單位效益不好,加班多,工資卻遲遲不漲,加上擔心兒子的成績,脾氣變得有些暴躁。
那天她下班回來,看到我給小明煮了他愛吃的紅燒肉,突然發火了。
"媽,您別總是慣著他!這孩子現在該好好學習,您看他這體重,都快胖成球了!"她把公文包重重摔在沙發上,聲音尖銳得像刀子。
我當時也急了:"孩子學習這么辛苦,吃點好的怎么了?我那時候教書,看多少學生因為營養不良影響了成績啊!你知道我們那會兒,一個雞蛋都要留給學習的孩子吃!"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王麗愣在那里,眼圈紅了。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小明趕緊出來打圓場:"媽,奶奶,別吵了,我吃一小碗就行。我知道您們都是為我好。"
那天晚上,王麗敲開了我的房門,帶著歉意說:"媽,對不起,我今天太沖動了。公司最近事情多,我壓力大...我知道您是為小明好,只是...只是我怕他分心..."
我拉著她的手坐下,感受到她手上的繭子。這些年來,她既要工作,又要照顧這個家,確實不易。
"閨女,我知道你不容易。咱們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小明好。你放心,我以后會注意的。"我輕聲說。
她抱住我,突然像個小女孩似的哭了起來:"媽,這些年您辛苦了。要不是您,我和建國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有時候想家想得厲害,可又走不開..."
我拍著她的背,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自己送兒子上大學時的情景。。
從那以后,我們之間的關系反而更親近了。我開始理解城市生活的壓力,她也更尊重我的生活方式。我們會一起研究如何給小明補充營養又不影響學習,一起商量家里的大小事情。
時光飛逝,小明順利考上了大學。送他入學那天,我特意煮了他愛吃的臘肉菜飯,包了幾十個肉包子讓他帶著。臨行前,我把珍藏多年的一枚銅錢塞給他。
"奶奶這是干啥?"小明疑惑地問。
"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說是清朝的銅錢。你帶著,保你平安。"我笑著說,其實心里酸澀得很,這孩子第一次要離家這么遠。
大學四年,小明每個假期都會回家,給我帶一些當地的小吃和紀念品。他的房間我每周都打掃,被褥定期拿出去曬,仿佛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些。
小明大學畢業后,在一家科技公司找到了工作。不久后,他帶回家一個姑娘,說是想結婚了。那姑娘叫張小芳,是同事,性格溫和,說話輕聲細語,很是討人喜歡。
我看得出兒子兒媳為買婚房的事情發愁。這些年北京的房價蹭蹭往上漲,即便他們工作這么多年,積蓄也遠遠不夠支付首付。
"爸媽,我和小芳商量好了,先租房住,慢慢攢錢。"小明懂事地說,但眼神中的失落瞞不過我這雙看了幾十年學生的眼睛。
那段時間,我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經常翻看老相冊,有時還會打電話回老家。相冊里泛黃的照片記錄著過去的歲月——我和丈夫在學校門口的合影,兒子背著書包上學的背影,還有我從老家帶來的那把老式銅鎖,都是時光的見證。
"媽媽,您看這把鎖還挺有年頭了。"有一次王麗幫我收拾東西,發現了這把鎖。
"這是你公公留下的,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我輕撫著鎖身上的紋路,"以前不是說嘛,銅鎖能鎖住福氣。"
王麗看在眼里,有天晚上忐忑地問我:"媽,您是不是想回老家了?小明都這么大了,您肯定想念老家的朋友們..."
我笑而不答,輕輕搖了搖頭。我早已下定決心,要變賣老家的房子。那四合院雖然不大,但在縣城也值個幾十萬。加上這些年積攢的養老金,應該能幫上小明的大忙。
同院的老張前些日子還勸我:"秀花啊,你這么拼命圖啥?俗話說'養兒防老',可你這是'老來養兒'啊!那北京的房子你又不寫你名字,萬一..."
"呸呸呸,說什么晦氣話。。你少在這挑撥。"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小明訂婚前的一周。我瞞著所有人,托老家的表弟把四合院賣了,又去銀行把這些年的積蓄全都取了出來。那天我去銀行辦完手續,把所有積蓄都轉到了一張新卡上,準備給小明做婚房的首付。
回家路上,我在商店門口停了下來。櫥窗里擺著各式各樣的首飾盒,我挑了一個紅木的,樸素又大氣,覺得放銀行卡再合適不過。
我把卡和一封信一起放進首飾盒,藏在了床頭柜的相冊下面,打算等訂婚宴那天給他一個驚喜。信上我寫道:"小明,奶奶這一輩子沒什么積蓄,就這點錢,給你和小芳買房子用。你們好好過日子,就是對奶奶最大的回報。"
沒想到王麗提前回了家,幫我整理房間時,無意中發現了那個首飾盒。她打開看到銀行卡和信,忍不住去ATM查了余額。看到數字后,當場愣住了——六十多萬元,那是一筆對我這個退休老教師來說相當可觀的數目。
她拿著銀行卡和信回來,眼睛紅紅的,問我:"媽,這是您這些年的養老金?還有老家的房子錢?您準備干什么?"
我笑著告訴她我的計劃。她聽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媽,您舍得花這么多錢?這是您的養老錢啊!老家的房子就這么賣了,您以后想回去看看都沒地方住了!"
窗外夕陽西下,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我看著王麗哭紅的眼睛,笑著拍拍她的手:"傻閨女,我這把年紀,還要那么多錢干什么?那老房子住著冷,地又不平,哪有這兒舒服?孩子結婚是大事,我這個當奶奶的總得表示表示。再說了,這些年住在你們家,吃你們的住你們的,我也存了不少呢!"
其實我心里清楚,這些年來,我的付出遠不止這些錢。早起晚睡,勤儉持家,照顧孫子,樣樣都操著心。但在我看來,這都是應該的。親情不就是這樣嗎?不求回報,默默付出。
王麗緊緊握住我的手,顫抖著說:"媽,這18年,我們欠您太多了。您知道嗎?要不是您,我和建國可能早就在北京這座城市里被壓垮了。您知道多少家庭因為帶孩子的事情鬧得雞犬不寧嗎?可您,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但還是笑著說:"咱們是一家人,說什么欠不欠的。我看著小明長大,比什么都幸福。"
后來,王麗把這事告訴了兒子和小明。兒子當即表示不能接受這筆錢,但我態度堅決。
"媽,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這是您的養老錢啊!"兒子急得直跺腳。
"老家的房子我早就不打算回去住了,放著也是空著。我一個人,用不了那么多錢。反正我就這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今天不給,以后不也是你們的嗎?你們要是不收下,我就直接捐了。"我半開玩笑地威脅道,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小明知道后,跪在我面前哭了。這孩子從小懂事,知道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他抱著我說:"奶奶,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這些年,要不是您,我...我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加倍對您好!"
聽著孫子樸實的承諾,我心里比吃了蜜還甜。我撫摸著他的頭,就像他還是個小不點時那樣:"好好好,奶奶信你。你要記住,人這輩子,錢財乃身外之物,親情才最重要。"
訂婚那天,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小明突然宣布了一個決定:他和未婚妻選的新房,要專門為我留一個朝南的房間,裝修得明亮舒適,就像我在老家時最喜歡的那種風格。
"奶奶,您以后就和我們一起住。我和小芳商量好了,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小明堅定地說。
小芳也笑著點頭:"奶奶,我從小沒有長輩疼愛,以后就把您當親奶奶,好好孝順您。"
聽到這話,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想起18年前初到北京時,我還擔心自己會不適應,會格格不入。如今,這里已經成了我的家,而我,也成了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鄰居老趙曾經說我:"秀花啊,你看你這些年多不容易,圖的是啥呢?"
我笑著回答:"圖啥?圖兒孫繞膝,圖天倫之樂唄。你瞧瞧我那孫子,多懂事,多孝順,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小明結婚那天,陽光明媚。新房裝修得格外溫馨,我的房間朝南,窗明幾凈,床頭還掛著一幅小明親手繪制的全家福。看著新人幸福的臉龐,我和王麗相視而笑。這些年來的酸甜苦辣,此刻都化作了眼角的皺紋和心中的滿足。
婚禮上,鄰居們都夸我有福氣。我笑著點頭,心里卻知道,這福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這十八年如一日的付出換來的。但凡我有一絲怨言,有半點懈怠,今天的幸福可能就要打折扣了。
婚禮后,我們搬進了新家。我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種了一盆菊花,那是我從老家帶來的品種,在北京的氣候下居然也能茁壯成長。看著那盛開的黃色花朵,我想,人生就像這盆花,需要用心澆灌,才能綻放光彩。
小明常說,我是他最敬佩的人。其實他不知道,看著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那張銀行卡里不只是錢,還有我十八年來的點滴心血和無盡牽掛。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沒有來北京,是不是就錯過了這十八年的美好時光?雖然辛苦,雖然有過委屈,但能看著孫子從牙牙學語到成家立業,這份滿足是什么都換不來的。
如今,我依然每天早起做飯,看著年輕人匆匆出門上班。窗外的北京,已經不再是那個讓我感到陌生的城市。它見證了我的付出,也成就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故事。
昨天,小明告訴我他和小芳準備要孩子了。聽到這個消息,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又要有一個小生命來到這個家,我想象著未來的日子,心中滿是期待。
夕陽西下,我坐在陽臺上,看著遠處高樓間的落日。菊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就像我平靜而充實的心情。心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嗎?
我的選擇,值得。
這一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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