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喬納森·安德森加入了一個規模不大卻聲名遠揚的俱樂部：那些既是知名時裝設計師，又負責主要故事片服裝部門工作的人。

與從時裝界跨界至電影服裝界的設計師，比如讓·保羅·高緹耶（其作品為《第五元素》）、帕特里夏·菲爾德（其作品為《穿普拉達的女王》）一樣，安德森不僅僅像時裝界的標志性人物通常所做的那樣，為電影項目提供一套令人難忘的服裝。他為盧卡·瓜達尼諾（Luca Guadagnino）今年的兩部精彩影片《挑戰者》（Challengers）和《酷兒》（Queer）全面構思、設計并制作了服裝。

安德森和瓜達尼諾于 2017 年在意大利首次相遇。瓜達尼諾剛剛執導了《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而安德森當時是西班牙品牌羅意威（Loewe）和他自己的同名品牌 JW Anderson 的創意總監，這兩個職位他至今仍擔任著。

他們的友誼最終促成了充滿活力的以網球巡回賽三角戀為題材的電影《挑戰者》，由贊達亞（Zendaya）、喬什·奧康納（Josh O'Connor）和邁克·費斯特（Mike Faist）領銜主演，該片于 2022 年開始制作，并于 2024 年春季上映，票房收入近 1 億美元，并且獲得了瓜達尼諾職業生涯中一些最佳評價（尤其是來自網絡粉絲群體）。

這部電影的服裝——從贊達亞身著的不同色調的藍色服飾，到多個角色所穿的“我告訴過你”T 恤——讓首次擔任部門主管的安德森獲得了服裝設計師工會獎當代電影類別的提名。

“這是一種瘋狂而驚人的榮譽，”他說。“我最先被浪漫時期電影中的服裝所吸引，比如在《絕代艷后》里。但我喜歡《挑戰者》的緣由在于它具有當代性。要讓觀眾以新的視角或新鮮感去看待他們實際所處的世界，或者在其中發現自己，這可能很難。所以我很高興工會也表彰當代設計。”

我們在他位于倫敦的辦公室與 40 歲的安德森進行了交談。圣誕節前夕，他正在那兒拼命工作，當頭頂的燈隨機熄滅時，他困惑地聳了聳肩。“我期待著盯著一面空白的墻，什么也不說一會兒，”他苦笑著說。“今年有點像旋風。”

安德森的說話聲音融合了他的家鄉北愛爾蘭、他現在居住的倫敦以及美國東海岸的口音（他十幾歲時在茱莉亞學院待了一年半）。我們首先談到了他與瓜達尼諾的相互和諧，以及他在《挑戰者》中“運動裝即心理”的服裝設計方法。

在紐約電影節上，你現身于《酷兒》的放映舞臺

在拍攝《挑戰者》之前，我們就已經認識了，沒錯。幾年前，我在意大利的一位公關人員介紹我們認識，我們在一家酒店見面，原本計劃是半小時的相互介紹。但我們在那里待了六七個小時，暢談世界。

你們的個性有什么特別契合的地方？

在我的生活中，沒多少人能讓我感覺好像一直都認識。這聽起來很老套，但我覺得我可以對盧卡無話不談。他是一個非常有創造力的人，我認為創造力是非常寶貴的東西。我覺得只要能讓夢想成真，在創造力方面我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但當他邀請你為《挑戰者》做設計時，這是不是一個巨大的跨越？

我屬于那種總是會應承下來的人，我做不來隱居那一套。我最近意識到我低估了自己的這一品質。所以要是有人像盧卡那樣帶著個想法來找我，我就想幫他們實現。

不過，他確實得說服我這能行得通才行。我的意思是，在制作期間，我往返于巴黎和波士頓之間。但我很高興盧卡說服我去做，因為這非常有意義，讓我更加享受我的工作。在這個過程中，我從未感到如此有創造力。

這次經歷促使我重新思考時尚，并且讓我意識到服裝所具有的心理行為這一概念是如此重要，盧卡對此也很明白。

你和盧卡都不是網球迷。斯科塞斯在拍攝《憤怒的公牛》之前，對拳擊也沒啥興趣。有時這一點很重要，能讓你對一個主題擁有全新的看法。

我曾經和優衣庫以及羅杰·費德勒合作過，但是網球作為一項運動，從來沒在我的關注范疇里。我生長在一個橄欖球家庭。[安德森的父親和兄弟都是職業橄欖球運動員。]可當你開始研究一些你不太熟悉的東西時，你會驚訝自己可能會變得多么癡迷。癡迷于一些原本你一無所知的東西。

我沉迷于每一個小細節。這變得相當較真兒，觀察這些從年輕孩子成長為超級巨星的球員。品牌的力量摻和進來了。這些球員穿上這些制服——甚至包括鞋子、包、珠寶，就像穿上了盔甲似的。

但在這部電影里，你沒跟任何品牌合作，是吧？

沒錯，我們沒接受任何代言協議，因為我們永遠沒法獲得我們需要的控制權。我們需要能自由地發揮想象力。而且跟品牌合作會有各式各樣的事情，你曉得不？這可能會有點荒唐，因為網球比賽里有規定，標志實際上不能那么大，而我實際上把所有這些都了解了。

其中一個很棒的角色細節是那件灰色的“我告訴過你”T 恤，贊達亞和奧康納飾演的角色在故事中相隔多年都穿過它。這個點子是從哪兒來的？

當時我在對帕特里克[奧康納這個角色]進行研究，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里的、與電影或時代背景完全無關的人，是小約翰·肯尼迪。我想到的是一個魅力四射的人。對我來說，小約翰·肯尼迪是歷史上最有魅力的人之一。這還伴隨著富裕的理念，有時這種理念是無法用金錢買到的。我發現了一張他在中央公園的驚人照片，他穿著一件寫著“我告訴過你”的 T 恤。

然后我和盧卡進行了一次談話，我們想到了這樣一個念頭，在生活中我們都會有這樣的時刻，當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他們的衣服有著一種讓我們難以割舍的神奇力量。如果你還留著一件衣服，比如那件 T 恤，它會讓你想起那個人，它的氣味或者它讓你瞬間回到生命中的某個時刻。

是的，我們看到多年后帕特里克還穿著它。

對，這又回到了小約翰·肯尼迪的參考。自信所具有的魅力能產生的影響令人驚嘆。而且這種自信的觀念也融入到了帕特里克這個角色的心理之中。這當然與阿特形成了對比。

阿特是邁克·費斯特飾演的角色，作為網球運動員他更成功，但卻遠沒有那么自信。你對他有什么想法？

你知道嗎，當人們打壁球時，他們的鞋子會發出那種吱吱的聲音，就好像一切都有一種奇怪的靜電感。他就是這種情況。他非常干凈利落，就像某種玩偶，是一個聽話且可塑性強的人。

比如，我們甚至對內衣有過很多爭論。帕特里克當然只穿平角褲。而對于阿特，他的內衣是白色緊身的，幾乎像是畫上去的。他就像一輛光滑的交通工具。一切都關乎高性能和精準。

但隨后在影片中有一個時刻，我總是為之感動，那時阿特和塔希躺在床上，他穿著寬松的大睡褲。就在那一刻，他情緒崩潰了。突然間，他不再那么表現出色了。這個角色讓自己情緒崩潰了，而邁克的這種轉變演繹得非常出色。

您能談談色彩的運用嗎，特別是關于塔希，贊達亞所飾演的角色？有趣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家伙時身著深皇家藍色的服裝。然后多年后，在網球比賽中，她穿著一件淺粉藍色的連衣裙。

這就是我所喜歡的心理學層面，這兩種形象。最終，在影片的大部分時間里，贊達亞都穿著我為這部電影制作的這件淺藍色連衣裙。然后在她更年輕的 2000 年代初的那個時刻，你會看到她穿著這種更深、不太精致的藍色。這就像是她發現自己想穿漂亮衣服的時刻。

在那個場景中，她年紀尚輕，要去參加一個豪華的活動，所以我想讓它看起來像是由亞克力制成的。她作為網球運動員贏得了一個獎杯，她需要從一家店里隨便買一件現成的裙子，那里一排有大概 90 件。

就贊達亞而言，無論給她穿什么，她看起來都很棒。但我想讓那件深藍色的裙子看上去有點可笑。在這種情況下，它不太成熟。但當她長大后，她變得非常精致。是羊絨毛衣，完美的行李。當然，還有更淺的藍色。我們談了很多關于她的地位。當然還有她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