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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師關上淋浴噴頭，水聲戛然而止。

她上到二樓臥室，樓板處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輕輕挪動了一下椅子。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從自家樓上傳來的，倒像是隔壁人家的聲音，她便沒多在意。

洗完澡，她心情放松了許多，想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一會兒。剛躺下，又聽到樓上有說話聲傳下來。

女兒在杭州上大學，愛人張校長大多時間借宿在學校，家里沒有其他人了，此時的潘老師篤定這聲音來自隔壁鄰居。

回到底層洗衣房，她準備洗滌剛換下來的衣服，卻發現洗衣房里還有張校長換下來的一大包衣服。她累了，懶得手洗，便開啟了許久未用的洗衣機。

洗衣機的轟鳴充斥著底樓。她盯著旋轉的滾筒發呆。夫妻二人是教師，家便成了匆匆歇腳的驛站。張校長在縣中為 “清北”名額拼搏，為了給學生多講些題，多為學生鼓勁，有時候深夜還在和同事們探討教學方案，就提倡校領導盡量借宿在學校，強抓教學和管理。

潘老師家是一幢五層的 “地到天” 房子，她常待的地方只有浴室和臥室，就連這洗衣機，也是很少啟用。趁著機洗的空閑時間，她泡了一杯仙居綠茶，坐在硬木沙發上，心中不禁感嘆：如果有下輩子，要么自己不再當老師，要么對象不能是老師，家里絕不能夫妻雙方均為老師，否則這個家就不像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嗡嗡” 的洗衣聲戛然而止，房間寂靜如同一塊濕布猛地蒙住了嘴。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尖叫的游戲音效。莫非是張校長今夜提前回家了？于是，她撥通了張校長的電話。張校長秒接，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討論聲，他說還在學校和老師們研討試題，還提到前幾天帶回一袋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洗衣房里來不及洗，勞駕潘老師辛苦一下。

這也怪怪的，沒有說話聲的時候，屋里本應出奇地安靜，就連洗衣機暫定的瞬間，電機停止轉動的聲音也能聽得清，她自言自語著。

洗完衣服，她習慣性地來到三樓女兒房間的陽臺處晾曬衣服。其實她家在五樓有一個露臺和一個閣樓，五樓露臺是晾曬衣服最好的場地，因忙于教學，她累得懶走樓梯，幾乎快一個學期沒到過五樓了。

來到三樓，說話聲又悄然出現了。奇怪了，這聲音到底從哪兒來的？她曾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

在三樓曬完衣服，她猛地抬頭，三樓的晾衣桿在風里輕輕晃動，四樓樓梯扶手的灰塵完整如新。當踏上五樓最后一級臺階時，窗臺處透出亮光，一部亮著屏幕的手機赫然躺在閣樓的地鋪上，充電線連著他們家的墻插。

“喔天！”一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從樓道里傳了出來。她連爬帶滾地從五樓跑到了底樓。驚魂未定，是她的鄰居幫她報了警。

不一會兒，警車呼嘯而至，迅速控制了整個房子。經調查，原來是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外來打工者。他來自農村，為了在城市里謀生計，四處奔波，卻因為沒有足夠的錢租房子，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落腳點。但他注意到潘老師家長期沒有人開燈，閣樓也干干凈凈，不用怎么打理，就可拎包入住。于是，就……

警官要求打工者復原了上下樓的線路。他是從西端一戶空置房的樓梯上來，然后走跨過屋頂的露臺來到這間閣樓住下。

“我不是小偷，我在這里已住了二三個月，從沒下到過四樓，也沒動主人家的任何東西。我只是借宿而已，還沒跟主人要看家管護費呢?！贝蚬ふ邿o奈地說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

豈有此理，快收拾東西，跟主人道歉，離開這里。在場的鄰居憤憤不平地說道。

自那以后，張校長在他家三樓通往四樓的樓道處安裝了一道防盜拉門。晚上，張校長和他的愛人潘老師坐在客廳里，輕聲說道：“這次的事情，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為了工作，真的忽略了太多家里的事情?！迸死蠋燑c了點頭，心中感慨萬千。

從這一夜起，潘老師再也不敢單獨打開這道門。她嘆息道：“人生百態，各有其光。年少時心向山海，容萬物而向遠方；老者愿房如小蝸，寧靜安休心踏實?！苯窈笕绾卧诠ぷ骱蜕钪g找到一個平衡呢？她望向窗外，城市的燈光閃爍，仿佛在訴說著不同家庭的故事。

作者簡介

朱江飛，浙江省臺州市作協會員，浙江省散文學會會員，有多篇散文和小小說獲全國征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