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的深圳,在蛇口LA VIE物質生活藝術中心里,《二手時間——深藏者之二》大展,正持續(xù)引爆深圳人的回憶。這個被復興美術館館長王津元盛贊“近期看到過的最好的展覽”,以38位藏家的198件藏品勾勒“深藏者”這一群體的特征,其中有藝術家、設計師、藏家和文化學者,藏品更是有新石器時代的石斧、文征明的《扇面》、外國當代藝術家Tomas Saraceno的《Flying Garden》,中國設計師陸希杰獲得國際大獎的限量版椅子設計《Ming's Heart》 ;也有18-19世紀歐洲畢沙羅和高更的畫作、古巴著名當代藝術家尤安·卡波特的《島嶼》,以及不同媒介的國內外當代藝術品。藝術坐標中的學術態(tài)度、城市基因里的民間智慧、當代語境下的收藏哲學,更使這場看似溫情的展覽實則暗藏鋒芒。
198件藏品,折射出“深藏者”光譜的縱深與多元
LA VIE物質生活藝術中心發(fā)起人曉昱介紹,這是距離《深藏者一》3年之后的再次集結。曉昱和另外一位策展人曉坤,邀請到藝術、設計、收藏等三個領域的大咖周力、琚賓、杜杰擔任策展學術委員會,從而成就這次展覽。
“我們將策展的權力交還給38位藏家,每一位都是自己的策展人。198件藏品,藝術、設計、傳家三條線索,折射出深圳這座移民之城特有的文化光譜—既深藏不露,又深不可測。”曉昱說。
“深藏者”們的故事,不僅在于藏品的珍貴,更在于它們背后的情感與認知。杜杰帶來的藏品是波蘭藝術家塔瑪拉·德·藍碧嘉《花瓶里的玫瑰》,她的作品不僅難得一見,價格也高昂。這也是杜杰關注許久終于在佳士得香港拍下了這件心頭好。“它的意義不僅在于藝術價值,更在于它幫助我建立了更深遠的審美認知。盡管它只是簡單地表現(xiàn)了幾朵花,卻采用了古典繪畫的技法,呈現(xiàn)出當代藝術的核心特質。”
“深藏者”的敘事更顯影于主題的縱深挖掘。商悠然帶來的丹麥籍越南裔當代藝術家傅丹的《家書》與《無題》震撼人心——將家書轉化為藝術作品,將私密情感與難民創(chuàng)傷并置,這背后是深圳藏家對多元文化碰撞的敏銳洞察,是超越傳統(tǒng)審美的深度人文關懷。楊峰收藏的Tomas Saraceno作品《Flying Garden/Air-Port-City/12SW》, 象征了數(shù)字時代下泡沫化的網絡連接與虛實交織的社會關系,亦是收藏者對真實人際聯(lián)結的思考。藏家王東鵬帶來了自己收藏的奧斯汀·李的《歸途淚影》與《舞停淚落》兩件作品,這兩幅作品藝術家創(chuàng)作時間相隔十年左右,卻在主題上形成了微妙的呼應。“收藏不僅是對藝術品的保存,更是見證并展示藝術家在不同階段進行藝術探索、實現(xiàn)藝術發(fā)展的旅程。”凌莉展出了在紐約佳士得拍賣會上覓得了高更和畢沙羅的三幅作品。她向策展人透露,身為一位母親,畢沙羅的素描男孩肖像和高更的水彩男孩肖像深深地打動了她。“它們誕生于同一時期,同屬印象派,描繪的也是相同主題,卻因兩位藝術家的獨特風格而各具魅力。”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藏家展中,有相當一批藏家是深圳知名的設計師、藝術家。他們的藏品也“暴露”了他們的藝術創(chuàng)作的靈感之源。設計師琚賓收藏的徐累作品,巧妙處理了繪畫敘事與空間敘事的關系,“這與我的職業(yè)相關,令我尤為關注。”在這幅作品旁邊同樣是他運用建構表達自己的思想的作品——以金石為材料的智能落地燈,光線在兩種材質間流轉,投射出變幻的光影。
藝術家戴耘展出了新石器時代的石斧。而在這石斧的旁邊,則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像素石》,天然肌理被人工雕鑿成“數(shù)碼矩陣”,似乎在形成一場越時空的對峙。在設計師高少康看來,距今5100年-4800年的哈拉帕彩陶圓柱形罐 ,與恩佐·庫奇畫作《Gatte Scureggia》有難以言喻的默契——在色彩、山脈、眼睛與幾何線條等元素上彼此呼應。他將這兩個藏品一同在方寸之間展出,完成一場橫跨文明的“眨眼”。這也是他創(chuàng)作《眼前一亮》系列的靈感之一。
怪不得,深港雙年展總策展人之一、藝術家沈少民表示,這是深圳藝術生態(tài)的一次集體再現(xiàn)。
個人情感與集體記憶共鳴,形成奇妙的互文
在展廳入口處,啾小組的《深圳大飯店》霓虹燈裝置作品,以其獨特的藝術形式,喚起了人們對深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回憶。霓虹燈、雕塑、360度旋轉呼啦圈的攝影作品,明朗的色彩,熟悉又陌生的形象,奇特而混亂的景觀并置,像一場荒誕的市井蒙太奇,將觀眾推入時間的洪流之中。
除了集體記憶,“深藏”的敘事有很大一部分來源于私人的情感。藝術家周力分享的第一件作品來自于其父親。“這是他在我 7 歲時畫的我,名字就叫《7 歲的力力》。他畫我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時間一轉眼卻過了這么久。無論我有多少藏品, 這件作品的地位都是絕無可取代的。”周力在藏品介紹里這樣說。
藝術家梁銓則帶來其老師汪誠一的作品《云深不知處》,并講述背后的故事,“汪老師教過我一年的油畫,給我?guī)淼慕K身經驗是難忘的。他很認真。無論是從上課畫油畫的前期準備工作,還是到下課后刮干調色板、清洗油畫筆及把洗干凈的油畫筆用報紙包好的收拾工作。”
媒體人胡洪俠帶來一場名為“33@45”的展中展,展出了上學時期的北京身份證復印件,介紹深圳媒體情況的信件、調檔函、邊防證……“今年是深圳經濟特區(qū)建立45周年,我移民深圳也33周年了。33@45——我的33年,皆在深圳的45年之中。”他也表示,自己拿來展出的只是對我有意義的“私人文獻”而已。每個人的家里和心中,其實都有一部“私人深圳史”。
這些看似普通的物品與當代藝術并置,私人情感亦與公共歷史發(fā)生碰撞,也就形成了一種奇妙的互文。它讓藏家成為策展人、成為敘事者,成為歷史的拾穗者,用無數(shù)個體生命里“用過的時間”,成就這座城市的共同記憶。青島西海美術館館長孟憲偉也表示,看完此展,我對深圳這個城市肅然起敬。
究竟什么是收藏?有關收藏的當代解構與哲學思考
在展覽的尾聲,文化人王紹培的藏品安靜地躺在角落的展臺上——一個擰緊瓶蓋的空玻璃瓶,旁邊展覽著一首小詩。“你不是帕慕克。你不需要一座純真博物館……也不是任何意義上的大人物。你不具有任何被凝視的價值與意義。因此,如果你被要求出具一件藏品,并讓它具有展示的意味,你考慮:是否可以是一個拎緊瓶蓋的空瓶子,里面藏有空氣。”這讓人想起1917年杜尚的小便池——前者解構藝術,后者消解收藏。
曉昱表示,提到收藏,往往人們有固有概念,例如收藏高大上,例如要用市場和價格去衡量,但這個展覽卻是在打破這些固有,回歸到藝術本身最初的魅力。“這些微小但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可能都是幫助我們抵抗時間、抵抗挫折的有力量的東西。”
在觀眾互動墻上,密密麻麻的便簽紙如同記憶的鱗片。有人留言,“我收藏我的奶茶袋”,成為不少人的共鳴。有人會想起那個網絡熱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垃圾”,或許,這恰巧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藏品”。正如上世紀80年代的移民珍藏糧票和邊防證,90年代的深漂留著BB機和IC電話卡,而今天的年輕人則收集奶茶杯套、盲盒。這些在當下生活里看似微不足道的物件,實則是時光的碎片,是收藏的珍品。
而這正回應了展覽序言里的“所謂的‘二手時間’,是指使用過的時間再次被利用,用來描述收藏再恰當不過。我們收藏,是在收藏時代、創(chuàng)作者、上任藏家的思想、語言、氣息,傳遞的是時間、文化、回憶、溫度。”
采寫:南都記者黃璐
攝影:南都記者霍健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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