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國內考公大軍還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時，日本卻上演著另一番景象：即使月薪高達60萬日元的“鐵飯碗”職位，也無人問津。前一陣子，日本長野縣白馬村公開招聘一名副村長，開出的待遇相當優渥——基本工資月額約59.1萬日元，年終獎金相當于3.45個月薪水。

對于一個鄉村行政職位來說，這薪資并不低。然而現實很魔幻：招募公告掛出近一個月，盡管收到了18份申請，最終卻沒有錄用任何一人。白馬村只好宣布將考慮“再公募或直接招聘”等其他途徑來物色人選。

這一事件在日本社會引發熱議，被不少媒體解讀為日本年輕人正“用腳投票”，紛紛逃離過去被視作穩定體面的公務員職業。

為什么高薪穩定的副村長職位都招不到人？要回答這個問題，先得了解日本村長和副村長到底是干什么的，工作強度如何。按照日本《地方自治法》的規定，副市町村長（包括副村長）是特別職任用的地方公務員，主要職責是協助村長處理行政事務，負責政策企劃，在村長授權下監督各部門工作，并在村長不能履職時代理其職務。

通俗地說，副村長就是村長的左膀右臂，分擔日常繁雜的行政管理工作，確保鄉村政務運轉順暢，為村民福祉服務。許多副村長的工作內容并不直接面向公眾，因此在普通村民看來他們有點“隱身”：不像村長那樣經常露面，但實際上承擔著大量幕后責任。

在日常工作中，副村長需要協調村役場（村公所）各科室的事務，統籌預算執行，推進村級政策落地。以此次白馬村招聘為例，官方公告就對副村長寄予厚望，希望他（或她）能“強力推進解決各種地域課題的重要施策”，實現“住民和訪客都能幸福的持續可能白馬村”。這意味著副村長不僅要處理日常行政，還要肩負起振興鄉村、吸引觀光、改善民生等重任。人口老齡化、財政緊縮、社區振興……這些都是日本基層行政首長每日面對的挑戰。

表面看來，小村副村長似乎清閑，實則責任不輕——人手有限的鄉村自治體，往往一人身兼數職，大小事務都得操心。不過，也有觀點認為在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山村，當副村長未必像大城市官員那樣忙碌透頂。工作再繁雜，相比中央省廳的“地獄霞關”節奏，鄉村公務的壓力可能更多來自于資源匱乏和業績壓力，而非沒日沒夜的加班。

因此，這份工作“是否真的很繁重”，可能因人而異。但不可否認的是，基層官員的苦和累有其特殊性：既要做萬金油式的多面手，又要應對瑣碎事務和群眾期望，有時還得承受偏遠環境帶來的身心考驗。

現實中，不少在地方政府服務的年輕人對工作體驗頗有微詞。一位33歲的日本地方公務員麻美坦言，“鐵飯碗”沒那么好端，尤其窗口服務崗非常辛苦，幾乎每天都要“瘋狂挨罵”。她抱怨說，在體制內辦事層層審批，哪怕買支自動鉛筆都要走流程，前后將近一個月！

這種繁文縟節和高壓服務讓一些基層公務員身心俱疲。由此可見，即便是在小城小村，當公務員也未必是清閑自在的差事。高薪副村長職位看似誘人，但年輕人可能更在意其中的辛勞和壓力——他們不想背負沉重擔子困在山里，即使有高薪保障也無動于衷。

白馬村副村長招不到人，并非孤例。近些年，日本各級公務員崗位都面臨報考人數銳減、人才流失的困境?！肮珓諉T不香了”成了日本社會的一種新現象。數據顯示，日本國家公務員考試的熱度已連跌多年：2012年報考國家綜合職務的有約2.3萬人，此后逐年下降，2018年降至1.9萬人（首次跌破2萬大關），2023年更減少到僅1.4萬人，創歷史第二低紀錄。

地方公務員也同樣遭遇報名低潮。據統計，日本地方公務員考試報名人數自2011年至2021年呈現持續下滑趨勢。據日本總務省的數據稱，這十年間地方考公報名人數總體減少了35%，國家考公減少了31%。也就是說，將近三分之一的潛在考生選擇了放棄“體制內”這條路。

不僅報名的人少了，入職后的流失率也在攀升。日本人事院的統計顯示，在中央政府部門就職未滿10年就辭職的年輕公務員數量不斷增加：2013年只有76人，2018年升至116人（首次破百），2019年達139人，2020年仍有109人?！斑h離當官”竟成為當下日本的一種流行趨勢。

面對公務員招考遇冷，日本政府和各地自治體也在想辦法自救。一方面，人事院等中央機構開始探討改善公務員待遇與工作環境。今年，日本政府的專家會議正式建議引入“每周三休”（即每周至少3天休息）等更靈活的工作制度，并確保公務員上下班間隔至少11小時，以期吸引更多元的人才加入。

這一破天荒的提議背后，正是高強度加班文化走到盡頭的無奈。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也在主動出擊改革招考方式。名古屋市、靜岡市等地方政府把考試時間提前，以搶在企業和銀行秋季招聘之前鎖定優秀考生。

對于日本政府來說，如何提升公務員工作的吸引力、注入新活力，已成為亟待解決的課題。如果任由這一趨勢發展下去，基層行政的人手短缺和能力衰退將會對社會運行帶來隱憂 。

反過來，對于立志求職的年輕人而言，無論體制內外，選擇一份職業都應權衡自身追求與現實環境，既不要盲目逐潮，也不妨多方面嘗試。 畢竟，“鐵飯碗”也好，“金飯碗”也罷，能否端得穩、端得滿意，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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