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公司在這份事業上拋棄了KPI和商業ROI。
作者|楊知潮
編輯|原 野
跑到深山老林無人區,費時費力,頂著安全風險,無償救助遇險的驢友,會有人愿意嗎?
不光有,還很多。
在國內,僅注冊的野外救援隊數量就超過了1000支,他們遍布全國,是戶外救援的核心力量。在北京房山區,僅當地藍天救援隊一個隊伍,就有超過100名正式成員,加上注冊的兼職人員,總人數甚至超過一千。
商業公司在這份事業上也拋棄了KPI和商業ROI,去年9月,高德地圖聯合多個救援隊成立了一個“救援互助聯盟”。最近,比亞迪、榮耀、OPPO、vivo這些公司紛紛加入進來。截至目前,這支成立剛剛半年的聯盟,已經幫助近60人脫險。
這不止是一個不賺錢的工作,在北京房山藍天救援隊,救援隊成員需要自費購買電臺等設備,甚至面臨生命危險。然而大家不光不收報酬,甚至連某些商業味兒太濃的社會捐款也會拒絕。至于聯盟里的其他成員,高德地圖也需要自負成本,去山區測試無人區導航功能,不停地迭代功能。比亞迪、榮耀等終端廠商也需要耗費人力物力來配合聯盟,讓自己的手機具備衛星通信能力。
在對相關人員的采訪中,“略大參考”也發現了一些觀念的變化。很多人和組織,不是以獲得名氣、形象宣傳、優化ESG報告之類的理由去看待公益事業,而是純粹把它作為企業使命的一種自然延伸。
01 無人區的導航
我國絕大多數人口都聚居在高密度區域,與之配套的通訊信號覆蓋、高精導航服務以及安防體系也主要集中在這些區域。
但爬山、徒步、野營,這些網紅活動正在把人流從市中心吸引到野外。按照同程旅行的數據,2024年戶外運動相關訂單人次的同比增速達到了59.78%。而按照官方文件《戶外運動產業發展規劃(2022—2025年)》的數據,全國戶外運動參與人數已超過4億人。
山地、林地、草地、水域,這些無人區變得更加熱鬧,但卻依舊無法改變它們危險的本質。
無人區不止是人少,通訊信號、定位系統在這里的效果都大打折扣。哪怕是一些相對熱門的戶外旅游地,“定位亂飄”、“信號斷斷續續”都是很常見的現象,加之復雜的地形,由此給戶外運動帶來了危險。按照中國探險協會的數據,整個2024年,境內共發生戶外探險事故335起,造成84人死亡,92人受傷,11人失蹤。過去四年,除了2024年以外,事故數量呈現逐年增加的趨勢。其中,徒步運動占據了總數的73%。
這么多的事故,誰來救?
商業救援固然精準有效,但高昂的保險費用和以萬計的救援費用,意味著這種服務能夠覆蓋的人群較為有限。根據公開資料,目前國內的救援,仍然以公益救援為主。這些人不收費,甚至連電臺等基本裝備都是自己湊錢買的。但這樣一項非公益事業,仍然吸引了前赴后繼的志愿者,全國僅登記在冊的救援隊伍早已超過1000支。
比如藍天救援隊,這是一個國內民間的救援組織。作為非公益組織,它并不是一個自下而上的嚴密機構,而是由全國各地零散組成,共同以“藍天”為名的民間救援聯盟。
北京房山是山野戶外活動的熱門地點,每年都有大量驢友探險,也隨之出現過不少的危險狀況。
2013年,伴隨著戶外運動的大眾化,藍天房山救援隊成立,經過10年的發展,逐漸成為一支擁有上百個正式隊員的大救援隊。隊長陳海軍透露,房山的山野救援每年都在100起左右,構成了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如今,救援隊辦公樓走廊里掛滿了求救者送來的錦旗。
戶外救援并不容易。由于野外環境的復雜,導致定位和交流極其困難,在2021年的一場救援中,陳海軍的隊伍用了42天才把人找到。
在救援隊員的體力與經驗之外,更多數字化的工具與技術,逐漸發揮起作用。2024年9月,在應急部國家安研院、中國安全生產科學研究院指導下,高德地圖、藍天救援隊、曙光救援同盟等多股力量,合作成立了“救援互助聯盟”。半年后的今天,它就已經接入1200個救援隊伍,完成了近60人的救援。
今年3月,兩位年輕女性在房山被困,雖然房山位于首都,有信號、有定位,但山區畢竟不是平原地區,定位很容易“亂飄”,緊張的心理加之復雜的環境,被困者根本無法準確發送自己的位置。但在陳海軍的指導下,兩名求救者在自己的高德地圖里找到了衛星求救功能,最終讓救援隊確定坐標,完成救援。
高德地圖解決的是軟件端的問題,但軟件還需要信息的推送、衛星定位等硬件層面的支持,越來越多的科技公司也因此加入其中。
近日, “救援互助聯盟”宣布加入了幾個新成員,其中包括vivo、OPPO、比亞迪仰望等多個終端廠商。截至目前,包括榮耀、vivo、OPPO等品牌在內,已經有數十款手機支持高德地圖的衛星求救功能,仰望U8越野玩家版車機則直接搭載了衛星定位。救援互助聯盟的終端目標不止是手機和汽車,還有涵蓋更廣的物聯網,項目產品經理透露,未來甚至可能會與服裝品牌合作,比如在戶外羽絨服中加入定位芯片。
聯盟越來越大,各式的組織也越來越多,官方、民間、企業三方共同降低了野外的遇難率。按照中國探險協會的數據,2021年,國內因戶外探險死亡人數高達308人,但三年過去,在事故總數沒有大幅度變化的情況下,這一數字已經大幅減少到了84人。
02 不賺錢,但也是創業
比爾蓋茨曾在博客里寫道:“我們不需要更多的慈善英雄,我們需要系統性解決貧窮、疾病和教育問題的工程師思維。”公益事業的目的不是賺錢,但在實際的工作中,它和創立一家公司沒有太大的區別,它們都需要解決大量的技術和產品難題。
這種難度或許不亞于從頭研發一個外賣平臺。
在高德地圖產品經理看來,無人區救援跟外賣業務很像。“移動互聯網技術發展到今天,在城市里,你點一份外賣都能即時了解外賣的位置,而在戶外,想得知一個人的位置并找到他,居然是一件難事。”兩者的內核都是一致的:將餐飲(救援資源)與食客(被救援者)進行匹配。而匹配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投入巨大的算法是美團和餓了么的重要護城河,從流量分配,到訂單分配,再到路線規劃,背后都是龐大的工作量。而在無人區救援上,由于地區、信號的限制,匹配甚至更難。
在全球范圍內,信號覆蓋仍是救援行動面臨的主要挑戰。即便在國內,部分偏遠林地、山地、草原等區域也存在信號不穩定或完全覆蓋缺失的情況。這種情況下,遇險者往往連求救信息的都無法發送,更談不上救援。
這部分難題將由衛星來解決。
2020年,中國電信正式商用天通衛星通信業務,用戶在無地面網絡覆蓋的情況下,可通過天通短信發送最多70個漢字的應急信息。2022年,北斗衛星消息功能首次集成到消費級智能手機中,其30個字符的短報文通信能力為穿越無人區等極端場景提供了新的應急聯絡方式。
當然,一些戶外運動地點本身就有手機信號,這些地方直接使用電話和移動網絡就好了。
但信號連通并不代表萬事大吉。
在各地的機場停車場,每天都上演著網約車司機打著電話找乘客的戲碼,這還是有精準定位、有穩定信號的場景。而戶外的環境比機場復雜更多,據救援隊透露,實際救援中,求救信息的獲取一直是難題,因為求救者往往非常緊張,信號也時斷時續,周圍又缺乏地標參照。
沒有精準的信息,救援隊往往就需要多派人手,用人力的冗余來彌補信息的不足,最終造成救援資源的浪費。
這時候,高德地圖的本行就發揮了作用。其衛星求救功能的新版本,上線了一個類似“共享位置”的功能,在無路網區域,求救者在高德“衛星求救”功能界面發起求救,救援隊和求救者可以明確知道彼此的位置。它不光能提高救援效率,還具備情緒價值:求救者明確了救援隊的位置后,焦慮也得到了緩解。
此外,地圖軟件還能通過回溯求救者的行進路線,輔助判定其當前位置,也為救援決策提供了支持。
有了信息和傳遞信息的能力,救援的匹配還要解決第三個問題:把信息傳遞給誰?
正如做外賣平臺最重要的是流量能力,是將服務觸達消費者的能力。在戶外救援中,也有一個環節與之類似:播發能力,即將救援信息播發給其他人的能力。
這是許多手機廠商都在努力的環節,目前,許多智能手機都已搭載了求救功能,但這種播發能力是有限的,它只能覆蓋110或者緊急聯系人。但在互聯網平臺上,求救者面臨的節點數量截然不同:比如高德地圖是一個擁有月活8億的互聯網APP,并且聯通了多個救援隊資源,這意味著它可以把信息發送給最近的救援資源,甚至是其他有救援能力的用戶。
不過匹配也不是廣撒網,畢竟救援隊獲得的信息是布滿噪聲的:“很多人累了也會打電話求救。”
為了避免資源的浪費,救援系統需要更優質的匹配規則。據了解,數字救援地圖也會判斷用戶所處的狀況,如果條件允許,會優先引導求救者自救,把救援資源集中在最需要的群體上。
當然,最好的救援永遠是預防。救援鏈條上的各界一直在聯合媒體等各界進行用戶教育,高德地圖也會在APP里對用戶進行提示,提醒他們可能進入了風險地帶。
有產品設計、有迭代更新、有技術難題、有資源協作,甚至還有營銷宣發(風險教育),創業的難題,在公益事業里也一個都不少。
03 探險背后的探險
又沒有回報,又充滿困難,救援聯盟堅持的動力是什么?
對陳海軍來說,組建救援不是為了錢,但卻和錢有關。7000塊錢,就是陳海軍入行的最初原因。故事發生在北京十渡,這里位于房山區西南部,是中國北方唯一一處大規模喀斯特巖熔地貌。水流的長期侵蝕下,喀斯特巖熔地貌的地表崎嶇、溶洞眾多、地下水系發達。這是風景,也是危險。
在十渡,陳隊長親眼目睹了一個溺水事件。游客溺亡后,家屬叫了一個商業打撈團隊——要價一萬元。打撈失敗后,他們仍然向家屬要價7000元:“我還記得人是滄州的,剛30歲就淹死了,家屬在邊上哭的死去活來。”
和大多數“創業”故事一樣,這次事件成為了救援隊成立的直接原因。四個一起登山的朋友,組建了最初只有5人的北京房山的藍天救援隊。伴隨著陳海軍的隊伍從5個人成長到上百人,國內的戶外救援規模也在極速擴大。
人一多,動機就難免變雜。陳海軍對義務救援的風氣頗有微詞。他認為,現在這類社會組織打著公益救援的旗號,慢慢就想著“怎么弄錢了”。
但他和他的隊伍堅持不收報酬。房山救援隊曾經參加過一名老人的搜救,老人家屬提供了60萬的懸賞金,并且經過了公證處公正:“當地的居民為了這份懸賞,每天都不種地了,天天上山找人去。”
28天后,陳海軍的隊伍找到了求救者,但他們拒絕了家屬的60萬現金。陳海軍不光不收報酬,他連捐助也會拒絕。社會上也有許多組織向隊伍捐錢,甚至在兩名隊員犧牲后的社會捐款,陳海軍都拒絕了。日常救援里,隊員在救援過程中“抽你一根煙、喝你一瓶水”都是他不允許的。
每個人都需要生活來源,但他們不希望從這份事業中賺錢。
講究KPI、EBITDA、毛利率的商業公司,也在這份事業中和陳海軍找到了共鳴。高德的無人救援項目不止是在外部不追求商業化,在內部也同樣不計入KPI。大廠的工作無處不布滿著業績上的壓力,但團隊推進這項工作的目的,只有“幫到用戶”這種最樸素的出發點。
高德產品團隊還發現,這已然成為一種共識。產品團隊在內部尋求合作時,其他部門愿意為這份不計入KPI的工作積極配合。外部的手機廠商也愿意為這份非商業工作積極配合,和整個聯盟一起突破技術的難題。
在“略大參考”對相關人員的采訪過程中,很少有人會提到一些“社會責任”、“內心善良”、“助人為樂”等詞匯。他們更多愿意談及這份事業本身。
除了責任感和善良,他們更多表現出對這份工作本身的熱情。救援隊的成員大多數戶外探險愛好者,對他們來說,救援事業本身就是另一場有趣的探險。對互聯網產品經理來說,這也是一個極有價值的產品構建。
比爾蓋茨以熱愛公益事業聞名,但在他口中,公益事業其實和做上班創業沒什么區別。比如他說過:“像做產品一樣做公益,用系統性思維去優化世界最糟糕的問題。”這種思維方式,與他創立企業,做產品的思維方式幾乎完全一致。
他還曾說:“企業存在的目的,不只是賺錢,而是用資本效率解決人類最難的難題。”可以看到,比爾蓋茨對慈善的理解不止是一個助人為樂的獨立行為,而是個人、企業整體使命的一部分延伸。
或許,本就不應該區分商業行為和公益行為,對很多人、對很多組織來說,賺錢和救人的內核都是一樣的:做一些自己認為有趣、有價值的事。
頭圖來源|AI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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