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南亞諸多國家中,老撾可謂一處理想的旅游目的地。這里不似泰國那般商業,也不像緬甸那樣粗放和原生態,在商業與原生態之間,老撾正好處于一個美妙的平衡點上。
2021年12月,連接昆明和萬象的中老鐵路正式開通;2024年4月,昆明與萬象之間雙向開通的國際旅客列車正式發車,兩地之間的車程僅9個半小時,實現了朝發夕至,這更加便利了中國游客前往老撾游玩。
花了7天6晚,我乘坐列車漫游老撾。難得的慢旅行讓我有時間去細細品味沿途的風土人情,也有了時間去重新思考旅行的意義。
晚上9:00,我抵達人潮退去之后的昆明站,我乘坐“星光·瀾湄號”開啟了前往老撾的慢旅行。與中國首列跨境豪華旅游列車謀面,令我抑制不住滿心的好奇,一上車便開始四處探尋起來。
列車上的包廂客房非常符合我對于一趟豪華列車的想象:白天時,包廂是個小客廳的樣子,坐在沙發上可以愜意地觀看窗外的風景;晚上時,可以將沙發打開變成舒適的床鋪,既雅致又溫馨。整趟列車中,像我所住的這種包間客房一共有30間,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座“移動豪華酒店”。
列車上每個包間的窗戶都仿佛是移動的畫框,風景在其間不停地變化。
雖然開車時已經不早了,但我還是好奇地跑到多功能車廂中的酒吧去喝了一杯。從紅酒到威士忌再到伏特加,服務員還會為客人調制幾款雞尾酒,但我還是選擇了老撾啤酒。
由于邊境相連,老撾啤酒在云南其實挺常見的,但在前往老撾的列車上喝一杯老撾啤酒,感覺還是非常特別。
“星光·瀾湄號”上的餐食非常講究,堪比豪華酒店
一覺醒來,車窗外已換成了郁郁蔥蔥的熱帶田園風光。對我這個來自北方的度假客來說,“熱帶”實在是個美妙的詞,它總能帶給我無限的遐想。
然而西雙版納算是熱帶嗎?那里有令我心馳神往的熱帶雨林嗎?對于這一點,我實在有些拿不準,雖然這里位于云南的最南端,但畢竟離赤道還遠得很。不過在今天,我的存疑將得到最專業的解答。
佛教題材的雕像在西雙版納隨處可見。
列車停在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州府景洪市,隨后我乘坐大巴車前往位于勐臘縣勐侖鎮的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這是中國面積最大、收集物種最豐富、專類園區最多的植物園,也是世界上戶外保存植物種數和向公眾展示的植物類群數最多的植物園。
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中的睡蓮和火炬姜 | ?圖蟲(右圖)
見到植物園中的講解員“神秘果”(這是她的自然名)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拋出了心中的疑問。“神秘果”故作神秘地一笑,用手指向天空讓我看,在她手指的地方,我看到一棵鶴立雞群般的高大樹木。
“神秘果”告訴我:那就是西雙版納著名的望天樹,這種龍腦香科植物是熱帶雨林的標志性物種,可以長到七八十米高,自從1975年中科院的科研人員在西雙版納發現了這種樹木,國際上便公認中國也存在熱帶雨林了。
航拍西雙版納望天樹景區。
“神秘果”的講解就像是芝麻開門的咒語,而我面前的這片熱帶雨林也逐漸化身為一座“綠色寶庫”,一件件“綠色珍寶”逐漸呈現在我的面前:
熱帶常見的雞蛋花常被用來禮佛,而當地人也經常會油炸食用,可謂“雅俗共用”;姜黃發達的根部是著名熱帶香料——咖喱的主要成分,本地人還會拿它做染料,漂染黃色的僧袍;原產于印度的金剛纂因形似中國古代的鋼鞭而得名,汁液有毒,卻又有清熱解毒的功效,當地人常會拿來燉雞;老鴉煙筒花是傣族的“煙草”,當地人會將其花葉烘干切碎,裹在冬葉的葉子中做成“傣族雪茄”……
傣族文字由古印度的婆羅米字母演變而來,常被戲稱為“蝌蚪文”。
當晚又回到“星光 · 瀾湄號”后,我的腦海中依然被各種形態的植物所縈繞,興奮得又跑到列車上的酒吧喝了兩瓶老撾啤酒,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滿載而歸的“綠色獵人”。
早晨被列車廣播喚醒時已抵達了磨憨口岸,我們將在這里過海關進入老撾境內,坐火車過境畢竟還是一件新鮮事,感覺還是有必要描述一下整個過程。
所有旅客需帶上所有的行李下車,進入中國海關大廳辦理出境手續,因老撾對中國游客實行免簽,所以手續很簡單,只是蓋個章而已,與此同時邊檢人員會登上列車進行安全檢查。之后旅客返回列車,穿過中老“友誼隧道”(這是中國首條跨國鐵路隧道)差不多僅需10分鐘便會抵達老撾的磨丁(Boten)口岸。列車停靠站臺后,所有旅客需再次攜帶行李下車,進入老撾海關大廳辦理入境手續(也只是蓋個章而已),當我們再次返回列車時,已經行駛在老撾的國土上了。
停靠在老撾瑯勃拉邦站臺上的“星光·瀾湄號”。
2小時之后,列車停靠在瑯勃拉邦(Luang Prabang)的火車站臺,但在中老鐵路開通之前,從磨丁到瑯勃拉邦需要開車走8小時的山路才能抵達。在雞蛋花花環和“塞拜迪”(老撾語“你好”之意)的問候聲中,我們離開列車,開始對這座“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重遺產”城市進行走訪。
瑯勃拉邦曾是瀾滄王國(老撾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王朝)的首都,所以這里有一座皇宮也就不奇怪了。如今皇宮與相距不遠的皇家寺廟——香通寺一起,成為瑯勃拉邦最為著名的景點。過去這兩個地方總是擠滿了好奇的西方背包客,如今來自中國的旅游團隊則成了絕對的主角,這都是中老鐵路開通后為老撾帶來的“新風景”。
瑯勃拉邦的稻田景觀頗受游客的青睞。
傍晚時分,我和同列車的伙伴們一同爬上了浦西山(Phu Si),這是瑯勃拉邦城市的制高點。在美麗的夕陽中,我看見了一座彌漫著悠閑氣息的熱帶古城,它靜靜地依偎在湄公河的旁邊,沒有大商場,沒有電影院,沒有公交車,甚至沒有一個紅綠燈,當地居民安靜祥和地生活于此,心態平和,與世無爭。
當晚我們入住了綠植環繞的當地度假酒店。在夜色中我看不清酒店中的風景,只感覺有一股股的花香不知從哪里飄來,令人心曠神怡。
夕陽中的湄公河金光閃閃,“湄公河”是瀾滄江流入中南半島后的名稱,是亞洲最重要的跨國水系。
我們摸著黑起了床,在微弱的晨曦中來到瑯勃拉邦古城中心的“法國街”,準備參加布施活動,此時剛過清晨5:30。那些準備接受布施的僧人們比我們起得更早,他們每天3:30便會起床,當我們抵達“法國街”的時候,他們已經完成了打坐、念經、打掃衛生等一系列的工作。
清晨時分,接受街頭布施的僧侶們排隊而來,成為瑯勃拉邦一道特殊的“人文風景”。
作為一個篤信佛教的國家,老撾的男性在一生當中都必須做一次僧侶,但出家的時間很隨意,短至一天,長至一生。所以在這個國家,僧侶的數量非常多,據統計,瑯勃拉邦的僧侶數量有兩三千人,單看數字或許不算多,但本地居民的數量不過10萬出頭,所以僧人的比例還是很高的。
作為南傳佛教之地,老撾的僧侶皆不事勞作,專心研習佛法,日常的吃穿用度全靠信眾的施舍,于是每日清晨排著隊接受布施的托缽僧們便成了老撾頗有特色的“人文風景”,而瑯勃拉邦的布施又因特別盛大而聞名于東南亞地區。
行走在老撾這個“佛國”,佛祖的形象無處不在。
我們被安排坐在了街邊的小板凳上,這是對外國游客特殊的優待,當地人則會按照傳統習俗跪于路邊,以表示對于僧侶的尊敬。我們將鞋脫下放于身后,身上還披上了一條被稱作“帕必”的布巾,以遮蓋身體裸露的部分,這也是出于對僧侶的尊重。我們的面前已經擺好了一竹簍的糯米飯,這是最傳統的布施之物,旁邊還有一袋花花綠綠的糖果,看來布施也是與時俱進的。
6:00前后,一隊托缽僧出現在了街道的盡頭,布施活動正式開始了。我們將竹簍中的糯米飯捏成一個個飯團,放入僧人手中的缽盂當中,見有小和尚過來,便會塞上一把糖果。對我們這些游客來說,布施就像是在玩游戲,不過對當地人來說,布施是一個已經持續了2500年的神圣傳統,布施本身也被視為一種修行。
在布施的信眾和僧人。
下午去過著名的光西瀑布(kuang Si)后,我又誤打誤撞地坐進了一家稻田咖啡館中,咖啡館沒有幾個客人,年輕的服務員們在稻田邊悠閑地半躺半坐,用手機的外放功能播放著時下流行的老撾歌曲,臉上不時漾起無憂無慮的笑容。
光西瀑布是瑯勃拉邦著名的自然景區,生性奔放的西方背包客常常會忍不住跳入水中以此感受大自然的恩賜。
老撾是全球不發達國家之一,但這一點在老撾人的臉上似乎很難看到,不知是否與全民信仰佛教有關,在他們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大家都顯得十分佛系,在實在不算富裕的生活中尋找著微小卻真實的幸福。
晚飯過后,我們又回到了“星光 · 瀾湄號”,列車將繼續南行,前往熱帶之都——萬象。
第二天早上,我們的列車抵達老撾的首都萬象(Vientiane)。這是目前中老鐵路的終點,而在未來,這條高速鐵路還將從這里跨過湄公河進入泰國,在中南半島上繼續向南延伸。
從萬象車站出站時,我居然有種回到中國的錯覺:鐵軌上停著“中國鐵路”的貨運車廂,站臺的指示牌上寫著醒目的中國漢字,就連乘坐電梯時,也會聽到中文的安全提示錄音。看來中老鐵路真是全面拉近了我們與鄰國的距離,不僅是物理距離,還有心理距離。
中老鐵路將兩國人民的距離也逐漸拉近了。
當天的午餐非常特別,我們登上了南俄河(Nam Ngum)上的游船,吃了一頓飯菜香與柴油味相混雜的船餐。
這里是萬象當地居民的熱門郊游地之一,河面上漂滿了游船,充滿熱帶風情的舞曲經過游船上巨大音箱的放大后,轟轟隆隆地飄蕩在河面上。與其他游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總能看見喝多了的當地人在游船上狂歌亂舞的身影,來到老撾的這兩天,我總覺得當地人性格極其溫和,不料想在他們的內心,竟然也有如此熱情奔放的一面。
南俄河風光旖旎,河上的船餐很受游客的歡迎。
當天下午,我們去參觀了一座非常另類的寺廟,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座宗教主題的雕塑公園,名為“香昆寺”(Wat Xieng Khuan),在老撾語中是“神靈之城”的意思。這座天馬行空的“城市”創建于60余年前,據說原本有近萬尊雕塑,所以又名“萬佛公園”,但在越南戰爭中被美國軍隊誤認為是軍事設施而遭到轟炸,現在僅存兩、三千尊佛像。
園中的雕塑基本是以佛本生故事為藍本塑造的,展現了由人到佛的艱辛歷程,雖然題材很傳統,但雕塑家的手法十分現代,他們用清水水泥塑像,沒有任何裝飾,與當時盛行的“粗野主義”建筑設計風格頗為應和;雕塑的造型也充滿了叛逆的風格,可以見到長著翅膀或豬頭的神佛,或是十一面骷髏觀音。
香昆寺中用水泥建造的佛像。
“天堂地獄塔”是這座“神靈之城”的中心,游客從惡魔的血盆大口進入塔身,通過內部的水泥臺階可以上到豎立著“生命之樹”的塔頂,既有傳統教化之意,又充滿了大膽的個人色彩,即使在今天看來仍顯得十分前衛。
我在煙火氣十足的夜市中流連到很晚,作為一座終年炎熱的城市,萬象似乎在暑氣消退的夜間才真正醒來,并散發出獨特的熱帶魅力。
天堂地獄塔。
在萬象一天的旅程主要圍繞萬象的兩座標志性建筑展開,一是塔鑾(Luan),二是凱旋門(Patuxay)。
塔鑾之于老撾,就像北京天安門之于中國,在老撾國徽的正中間便是塔鑾的金色形象。塔鑾埋有佛祖的骨舍利,是老撾最為殊勝的佛教圣地,作為一名佛教徒,一生當中是一定要來塔鑾朝圣一次的。而每年公歷11月間舉辦的塔鑾節則是老撾最為盛大的節日,除了各種宗教儀式,節日期間還會舉辦盛大的廟會,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個鄰國都會前來赴會,堪稱老撾版的“萬國博覽會”。
作為佛國的首都,萬象城中其實坐落著成百上千的佛寺,它們大部分都不像塔鑾那般金碧輝煌,卻有如一座座信仰的紀念碑,記錄著這座城市的歷史與文化。
圍繞塔鑾的走廊。
萬象凱旋門和巴黎凱旋門很像,也由法國工程師設計,但比巴黎的“原版凱旋門”多出了一組老撾式的屋頂,而且遍布精美的東南亞傳統風格雕飾,可謂東西合璧。如今在充滿厚重歷史感的凱旋門前修建了一個音樂噴水池,那是由中國援建的時髦設施。
登上凱旋門的頂部,可以看到一條筆直寬闊的大街從城市中間穿過,它叫Lane Xang,是萬象的城市中軸線。在這條中軸線的兩側,幾乎沒有我們所熟悉的高樓大廈,而是一派安逸悠閑的紅綠色調——被綠色濃蔭所掩映的低矮紅色屋頂。如此“低姿態”的首善之都,實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萬象的凱旋門雖然在整體外形上與巴黎凱旋門十分相似,但建筑上的裝飾卻充滿了老撾特色。
傍晚時分,我們來到湄公河邊的一座法國餐廳,一邊看著夕陽將江水一點點染成金黃,一邊品嘗融合了熱帶風情的法式料理。
近在咫尺的河對岸,便是泰國。將本國的首都建在邊境線上,萬象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在瀾滄王朝的時候,萬象確實位于整個王朝的心腹之地,并一度成為整個中南半島上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只是隨著王朝的沒落,這座熱帶之都也逐漸偏離了昔日的中心位置。
當晚我們再次回到列車。當我們伴隨著有規律的振動聲沉沉入睡時,列車開始掉頭返回,向著中老邊境線進發。
作為老撾的最大城市,首都萬象并沒有一座大都市應有的嘈雜和喧鬧,顯得特別安靜祥和。
清早醒來,列車已抵達老撾的磨丁口岸,回國的手續就像出境時一般絲滑順暢,大約2小時之后,列車已經奔馳在西雙版納旖旎的風景當中。
在云南甲馬的手工拓印體驗、清新雅致的茶藝表演和列車管家們的少數民族舞蹈的陪伴下,我度過了列車上最后的時光,當黃昏降臨時,昆明城繁華的城市風景已經出現在了車窗之外。
傍晚時分的瑯勃拉邦。|?圖蟲
當我拿著所有的行李準備離開列車時,竟然有種依依不舍的感覺,在7天6晚的旅途中,我已不知不覺地將這趟列車當成了一個“移動的家”,鐵軌上有規律的振動成了撫慰旅途疲勞的良方。
在一切都越來越快的今天,列車為我開啟了旅行的另一種可能性,甚至讓我開始重新認知旅行這件事。當我們可以越來越迅速、越來越容易地抵達某個地方的時候,那種發現新鮮世界的興奮感也變得越來越淡漠,而這趟列車上的慢旅行,似乎又重新復原了旅行原本的樂趣。
文/陸毅
圖/喻添舊
新媒體編輯/Tasia
本文原刊載于《時尚旅游》2025年2&3月合刊,此處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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