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1日，布魯金斯學會發布《特朗普廢除美國教育部的行政命令分析》（Analysis of Trump's Executive Order to Abolish the Department of Education），文章補充了政令發布背后缺失的背景信息，深度剖析該行政命令的誤導性陳述、法律缺陷與實施障礙。學者團隊包括高級研究員邁克爾·漢森（Micheal Hansen）、研究員凱瑟琳·邁耶（Katharine Meyer）、研究員瑞秋·M·佩雷拉（Rachel M.Perera）和中心主任喬恩·瓦蘭特（Jon Valant）。啟元洞見編譯主要內容，旨在為讀者解讀這一政治舉措的潛在影響。

特朗普政府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要求廢除美國教育部。

細讀該命令可發現，其內容存在諸多誤導性陳述，并省略了重要背景信息。

若政府執意推進廢除教育部的計劃，將面臨法律、政治和實際層面的重大阻礙。

編者注：本文隸屬于布魯金斯學會專題系列《為何需要保留美國教育部》（Why we have and need a 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該專題探討了教育部在總統呼吁廢除其建制的背景下所扮演的角色，包括其如何塑造美國教育政策與實踐，同時澄清關于教育部職能及總統廢除權限的誤解。

3月20日，特朗普總統簽署了醞釀已久的行政命令（EO），旨在“推動教育部的關閉”。該命令要求教育部長在法律允許范圍內采取激進措施，逐步廢除美國教育部。

一、州級教育自主權

【政令原文】

根據憲法及美國法律賦予總統的權力，為確保家長、教師和社區能最大程度助力學生成功，茲命令如下：

第一條 目的與政策。國家的未來取決于家庭賦權、社區參與及每個孩子享有的優質教育。然而，通過聯邦項目與資金控制美國教育的實驗——以及由此滋生的無問責官僚體系——已明顯辜負了我們的孩子、教師和家庭。

教育決策權本就屬于家庭、地方社區和各州，這一傳統從未改變。美國憲法未提及教育，因此教育政策由州和地方政府主導。聯邦政府僅扮演有限角色，包括提供資金、執行聯邦民權法及推動研發。值得注意的是，聯邦法律明確禁止聯邦政府干預學校課程、運營或人事安排。

二、美國教育部的歷史

【政令原文】

疫情期間，聯邦層面為學校投入約2000億美元，疊加每年逾600億美元的常規教育撥款。這些資金主要由教育部調配——這個存在時間不足美國歷史五分之一的年輕內閣部門。

這一表述忽略了關鍵背景。美國教育部官網顯示，安德魯·約翰遜（Andrew Johnson）總統早在1867年便設立了內閣級教育部。雖于1868年降級為教育辦公室，但其在各種內閣級的部門下持續存在百余年，直至1979年重組為現今的美國教育部。若計入這段歷史，聯邦政府以某種形式或者管理教育資金和其他教育項目已超150年。

三、教師工會的影響

【政令原文】

教育部由國會于1979年應吉米·卡特（Jimmy Carter）總統要求設立，而卡特在承諾支持成立教育部后，首次獲得了全國最大教師工會的總統背書。此后，教育部鞏固了教育官僚體系，并試圖讓民眾相信聯邦管控教育的益處。盡管教育部不直接參與教學，其公關部門卻雇傭80余名員工，年耗資超1000萬美元。

此段暗示教師工會通過操控美國教育部剝奪地方教育自主權，這一觀點具有誤導性。如前所述，聯邦法律禁止教育部干預公立學校包括人事在內的多數事務。除美國國防部或印第安事務局下屬學校外，所有K-12公立學校教師均由州級機構或被授權的機構聘用。美國教育部不設定教師資質、編制或薪酬標準——這些均屬地方職能。研究顯示教師工會確實影響教育政策，但主要作用于州和地方層面。廢除教育部對工會影響力的影響尚不明確。

四、美國學生的表現

【政令原文】

廢除教育部將幫助孩子和家庭擺脫失敗的教育體系。當前，美國學生閱讀與數學成績接近歷史低谷。今年國家教育進展評估（NAEP）顯示，70%的八年級學生閱讀未達“熟練”標準，72%數學未達“熟練”標準。聯邦教育官僚體系已失效。

該命令刻意以片面數據將美國學生表現描繪得格外消極。首先，NAEP長期趨勢評估顯示，自1970年代至今，多個年級和學科學生成績總體呈上升趨勢（盡管近年有所下滑）。其次，NAEP的“熟練”標準極高，正因如此這一標準容易被“修辭”利用。再者，美國教育部本身對學生學習的影響難以量化——目前尚無嚴謹研究支持其相關性。需強調的是，美國教育部大部分預算用于高等教育（如學生貸款項目），聯邦資金僅占K-12教育支出的10%。

五、學生貸款問題

【政令原文】

廢除教育部將顯著改善高等教育項目執行。教育部目前管理1.6萬億美元的學生貸款債務，這意味著聯邦學生援助項目規模堪比富國銀行。但富國銀行擁有20萬員工，而教育部聯邦學生援助辦公室僅1500人。教育部不是銀行，它必須將銀行業務職能移交給一個有能力服務美國學生的實體。

《高等教育法》授權聯邦學生貸款項目，因私營銀行無動力向低收入學生提供公平貸款。私營機構向學生提供貸款時，常涉及非法操作（如濫收滯納金、篡改信用報告、非法手段催收債務）。這將引發嚴重的問題：私人銀行將如何服務美國學生。消費者金融保護局（CFPB）一直是不良學生貸款行為的監督者，在近期試圖削弱消費者金融保護局的監管職能的背景下，學生的權益保障更令人擔憂。

聯邦學生貸款項目確實需要更多資源和改革，正如行政命令所指出的，私營企業通常能為管理如此龐大的金融資產配置更多資源。美國教育部聯邦學生援助辦公室長期人手不足，美國教育部近期的裁員幾乎使該辦公室規模縮減了一半，這進一步加劇了有效管理學生貸款項目或聯邦財政援助的難度。特朗普政府已明確表示，他們實際上并不打算將這些職能從美國教育部轉移出去（因為這樣做需要國會采取行動）。政府能做的就是繼續削弱聯邦學生資助（FSA），導致服務質量下降，并危及學生獲取財政援助和成功償還貸款的能力。

六、“在法律允許的最大范圍內”

【政令原文】

最終，教育部的主要職能可以并且應該歸還給各州。

第二條 關閉教育部與權力歸還各州。（a）教育部長應在法律允許的做大范圍內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推動教育部關閉，并將教育權歸還各州與地方，同時確保民眾依賴的服務與項目不受干擾。

“在法律允許的最大范圍內”是整份命令最關鍵的限制。教育部由國會法案《1979年教育部組織法》設立，該法案不僅設立了教育部內部多個辦公室和職位，還明確了部門的特定職責。這意味著要完全撤銷美國教育部，或是取消或轉移其多項關鍵職能，都需要美國國會再次立法。特朗普政府若想實現這一目標，必須克服包括參議院阻撓議事在內的重大政治障礙。即便只是試圖對《殘疾人教育法》、《中小學教育法》第一章或聯邦佩爾助學金計劃等廣受支持的法律項目進行結構性改革，美國政府同樣會面臨類似的阻礙。

盡管如此，特朗普政府顯然計劃采取激進手段縮減教育部的規模和影響力。這包括近期的大規模人事調整，此類舉措或將嚴重影響美國教育部履行其核心職能的能力。

七、多元化、公平、包容（DEI）
與性別意識形態

【政令原文】

（b）根據《教育部組織法》賦予的權限，教育部長須確保所有聯邦教育資金的分配嚴格遵循聯邦法律及行政政策，包括要求任何接受聯邦資助的項目或活動必須終止以下行為：以“多元化、公平與包容”或其他類似名義掩蓋的非法歧視，以及推廣性別意識形態的相關計劃。

該行政命令特別強調美國教育部有權確保聯邦資助項目不得以推行“多元化、公平與包容”或“性別意識形態”為名實施非法歧視，這一點值得關注。這是因為特朗普政府已采取史無前例且違憲的手段，將美國教育部執行聯邦民權法的職權武器化。行政命令此條款表明政府計劃延續這一路線。

迄今為止，政府的做法包括將大量聯邦執法資源轉向破壞地方層面為跨性別青少年及歷史上遭受種族和民族邊緣化的學生群體促進公平的努力。具體表現為：

（1）非法企圖將包括DEI項目在內的種族平等倡議重新定義為種族歧視；

（2）對《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條》禁止性別歧視的條款進行曲解，將針對跨性別學生的合理便利措施定性為對女性學生的歧視。

特朗普政府還跳過常規調查程序，直接扣留高校資金，例如哥倫比亞大學事件。這種預先終止撥付的非法性，以及可能殃及與違規行為無關的學生、教職員工等后果，似乎都未能阻止其行動。

八、法律前景

【政令原文】

第三條 總則。（a）本行政命令不得解釋為損害或以其他方式影響：

（i）法律授予行政部門或機構及其負責人的權限；或

（ii）管理與預算辦公室主任在預算、行政或立法提案方面的職能。

（b）本命令的實施須符合適用法律，并以撥款可用性為前提。

（c）本命令無意創設、亦未創設任何法律或衡平法上可強制執行的實體性或程序性權利或利益，任何一方均不得據此對美國及其部門、機構、實體、官員、雇員、代理人或其他個人提起訴訟。”

該“總則”章節沿用了特朗普政府其他行政命令的標準法律表述，但結合本次命令的特殊背景需注意兩點：首先，教育部長麥克馬洪（McMahon）在其參議院確認聽證會上已承認，特朗普政府無權單方面撤銷美國教育部，她明確表示此舉需經美國國會立法批準。其次，若特朗普政府采取比法律允許范圍更激進的措施，其行動幾乎必將面臨司法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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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丨啟元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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