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葉飛將軍的故事，是典型“逆襲人生”的代表。

這位年輕的上將，才41歲就榮升上將。

葉飛出生在福建南安縣。葉飛的父親葉蓀衛(wèi)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這地方實在太窮，沒人能發(fā)大財。

于是，他干脆“卸包袱”，直接跳到菲律賓去尋求更好的機會。

在菲律賓拼搏了一段時間后，葉蓀衛(wèi)的事業(yè)真有點兒火起來了。

于是，葉蓀衛(wèi)順理成章地娶了個菲律賓女性，名字叫麥卡爾托。

兩人一合計，生了9個孩子，而葉飛呢，就是這9個孩子中的“老三”。不過，你要說他的名字，一開始叫葉啟亨。

02

1919年3月，馬尼拉港。咸濕的海風(fēng)卷著母親茉莉頭油的香氣，九歲的葉飛攥緊父親衣角。汽笛聲中，菲律賓母親瑪格麗塔突然撲過來，滾燙的淚珠落在他頸間："我的小雄鷹，記得椰子糖要含在左邊才不會牙疼..."

"媽媽，我和哥哥暑假就回來！"葉啟存掙開父親的手，紅緞子書包在肩頭晃蕩。葉飛卻盯著母親耳垂搖晃的珍珠——那是去年他們從唐人街當(dāng)鋪贖回的。

汽笛再次鳴響時，葉飛用他學(xué)了三年的閩南語突然喊："阿母，我會把呂宋芒果干寄到唐山！"浪花吞沒了后半句承諾，母親舉著繡木槿花的手帕漸漸變成白點。

1922年冬，福建南安土樓，"阿衛(wèi)，這是..."謝賓娘扶著夯土墻的手在抖，十二盞紅燈籠照著她鬢角銀絲。兩個皮膚微褐的少年站在天井里，像兩株熱帶移植來的椰子樹。

葉蓀衛(wèi)把藤箱往地上一擱："叫阿娘。"

"阿娘。"葉飛仰起頭，看見婦人眼角細(xì)紋突然舒展成笑花。她冰涼的綢緞衣袖拂過臉頰，帶著佛堂供香的溫暖："瘦得跟麻桿似的，明日宰那只蘆花雞..."

深夜，葉飛被窸窣聲驚醒。月光里謝賓娘正往他們被角塞湯婆子，低聲念佛："菩薩保佑，兩個沒娘的孩子..."

1926年春，廈門中山中學(xué)。油印機特有的鐵銹味彌漫在閣樓，葉飛把《新青年》藏在地理課本下。"看這段！"他拽過同桌陳文慶，"陳獨秀先生說青年如初春，如朝日..."

窗外木棉花撲簌簌落，十七歲的少年踩著滿地猩紅演講："同學(xué)們！五卅慘案告訴我們..."他的菲律賓口音在激昂處變成清脆的爆破音，粉筆灰在陽光里跳成星子。

"葉飛！"訓(xùn)導(dǎo)主任的皮鞋聲在走廊炸響。陳文慶慌忙把《共產(chǎn)黨宣言》塞進褲腰，卻見好友從容展開物理試卷："老師，我們在討論洛倫茲力..."

1928年秋，漳州秘密聯(lián)絡(luò)點。煤油燈在八仙桌上投下?lián)u晃的光圈，葉飛指尖點著《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不能光喊口號，得像毛委員說的，到田間地頭去..."

木門吱呀一聲，兄長葉啟存帶著夜露進來："省委批準(zhǔn)了，明天你去霍童鎮(zhèn)組織農(nóng)會。"他忽然笑起來，"記得嗎？小時候在馬尼拉，你連公雞都不敢殺。"

葉飛摩挲著鋼筆上母親刻的椰樹紋樣，窗外傳來打更聲。"現(xiàn)在，"他扣上列寧帽，"我要在舊世界身上剜出個新天地。"

03

1929年冬，閩東福安。寒風(fēng)卷著碎雪拍打窗欞，獅子頭客棧二樓的竹地板隨著激烈討論微微震顫。葉飛將駁殼槍往桌上一拍，震得煤油燈火苗猛地一跳："同志們，年關(guān)暴動必須按計劃——"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掌柜老周變調(diào)的閩劇唱腔："官人且慢行——"尾音拖得又尖又長。

"有狗！"交通員小吳一把掀翻桌子，油燈墜地的剎那，木門被踹得四分五裂。禮帽檐下的槍管泛著冷光，為首特務(wù)陳元輝的皮靴碾過《農(nóng)民調(diào)查》手稿："葉先生，久仰。"

槍聲炸響時，葉飛嗅到硝煙里混著母親常用的香茅草味道。左頰突然像被烙鐵貫穿，他踉蹌撞上窗欞，滿嘴血腥味中竟嘗出馬尼拉椰子糖的甜。

"密信！"小吳的喊聲隔著槍響傳來。葉飛用舌頭頂出三顆碎牙，將油紙包塞進齒間。陳元輝的第二槍撕裂了他的藍布衫，藏在里面的圣克里斯托弗勛章"當(dāng)"地?fù)踝∽訌棧坡少e母親的聲音穿越十年時空："西思托，圣徒會護佑迷途的孩子..."

"活要見尸！"陳元輝的咆哮聲中，葉飛仰面栽出窗戶。竹樓晾衣繩勾住他的腰帶，在空中劃出半弧，他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像小時候掰斷圣誕節(jié)的姜餅人。

三日后，白云山溶洞。

"咳...咳..."葉飛在劇痛中醒來，巖縫滴水正落在他灼燒的喉嚨里?；鹛吝呚E的背影轉(zhuǎn)過來，獵戶老鐘的煙袋鍋亮起紅光："后生，閻王爺說你這筆賬太亂，打回來了。"

葉飛摸索著胸前結(jié)痂的傷口，勛章已嵌進皮肉。老人突然用煙桿挑起塊帶血的彈頭："這洋菩薩顯靈啊，再偏半粒米..."

"那您該給我收尸時..."葉飛嘶啞著笑了，"...發(fā)現(xiàn)我嘴里嚼著《共產(chǎn)黨宣言》才對。"洞外傳來積雪壓斷松枝的聲響，他忽然掙扎著撐起身子："老伯，今天初幾？"

"臘月廿三，灶王爺上天的日子。"

"好！"葉飛扯下染血的衣襟扎在額頭，"趕得上年關(guān)暴動。"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動，恍惚映出馬尼拉港的朝陽、南安土樓的燈籠、廈門學(xué)堂的木棉——所有色彩最終熔成一面赤旗。

老鐘往火堆里添了把松枝："后生，你這條命是撿來的。"

"不，"葉飛將彈頭拋進火焰，"是借來的，要還給他們一個新中國。"

04

那年冬天，葉飛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熱水，閩東的名聲就像泡沫一樣蹭蹭蹭地升了起來。別說是福安賽岐鎮(zhèn)的人，連門口的狗都知道，這小子不是一般的硬漢。

1934年2月18日，閩東某鎮(zhèn)。葉飛戴著斗笠，肩上挑著兩筐茶葉，慢悠悠地晃到鎮(zhèn)子口。保安團的哨兵叼著煙，瞇眼打量他："喂，賣茶葉的，哪來的？"

葉飛咧嘴一笑，露出一副老實巴交的商人模樣："老總，福安來的，上好的白毫銀針，要不要嘗嘗？"

哨兵伸手就要掀籮筐蓋，葉飛突然眼神一冷，猛地掀開籮筐——兩把二十響駁殼槍赫然躺在茶葉堆上！

"繳槍不殺！"葉飛一聲暴喝，雙手已經(jīng)抄起槍，咔咔兩聲，子彈上膛。

"紅……紅軍！"哨兵嚇得煙都掉了，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沖進去！"葉飛一揮手，三百多名紅軍戰(zhàn)士如潮水般涌進鎮(zhèn)子。街邊的小販嚇得鍋鏟都掉了，熱油濺了一地。

天亮?xí)r，整個鎮(zhèn)子已經(jīng)插滿了紅旗。副連長興沖沖地跑來報告："葉指揮，繳獲170多桿槍，兩千塊現(xiàn)大洋。"

葉飛掂了掂沉甸甸的子彈箱，嘴角揚起："好，這下咱們的槍能吃飽了！"

1940年夏，郭村。

"葉飛！陳老總急電，命令我們立即撤退！"參謀遞過電報，額頭冒汗。

葉飛掃了一眼，冷笑一聲，啪地把電報拍在桌上："撤？李長江兩萬人馬就想包咱們的餃子？做夢！"

"可敵人兵力是我們的十倍??！"

"十倍又怎樣？"葉飛抓起鋼盔往頭上一扣——七天七夜的血戰(zhàn)開始了。

子彈呼嘯，炮火連天。到了第四天，炊事班的老班長愁眉苦臉地跑來："葉指揮，沒米了，只剩生紅薯……"

葉飛抓起一個紅薯，咬了一口，咧嘴一笑："好啊，生吃更甜！告訴同志們，吃完這頓，晚上咱們給李長江送份‘大禮’！"

夜幕降臨，葉飛親自帶隊，趁著夜色突襲敵軍陣地。槍聲、爆炸聲、喊殺聲混成一片。天亮?xí)r，敵軍幾個主力團被包了餃子，俘虜排成長隊，垂頭喪氣地被押回村。

第七天，陳毅的援軍終于趕到。

陳毅跳下馬，看著滿地的子彈殼和敵軍尸體，忍不住搖頭："葉飛啊葉飛，你這脾氣，比炮彈還硬！"

葉飛擦了擦臉上的硝煙，咧嘴一笑："陳老總，您要是再晚來兩天，我連李長江的指揮部都給您端了！"

陳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你這樣的鐵人在，咱們的江山，穩(wěn)了！"

05

1949年9月，廈門前線。咸澀的海風(fēng)卷著硝煙味撲在臉上，葉飛放下望遠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勛章。參謀長踩著彈殼跑來："司令，三十一軍請示是否動用105榴彈炮轟擊鼓浪嶼南側(cè)火力點。"

"胡鬧！"葉飛突然攥緊望遠鏡，鏡筒里映出日光巖上斑駁的"閩海雄風(fēng)"石刻，"傳令各部隊，這地方歷史感很重——"他頓了頓，聲音忽然輕下來，"盡量別破壞。"

海霧中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通訊兵踉蹌著沖上礁石："報告！三連在菽莊花園受阻，二排長他......"少年兵喉結(jié)滾動，"抱著那塊石刻中彈了，最后句話是'司令說的，磚頭都不能壞'......"

葉飛猛地轉(zhuǎn)身，浪花拍碎在將星肩章上。他想起馬尼拉港母親珍珠耳墜的反光，想起謝賓娘往他行囊塞的平安符，最終只是啞著嗓子說："告訴同志們，游也要游過去。"

1950年春，南安金淘鎮(zhèn)。

謝賓娘踮腳晾曬地瓜干的動作突然僵住。遠處吉普車的轟鳴驚飛了檐下燕子，曬匾"啪"地砸在青石板上，橙黃的地瓜干滾進泥溝里。

"阿嬤別怕。"警衛(wèi)員剛要上前，被葉飛抬手?jǐn)r住。他望著土樓前佝僂的背影，軍裝下那道彈傷突然灼痛起來——那是1933年獅子頭客棧留下的。

老人攥著竹匾邊緣的指節(jié)發(fā)白："長官行行好，老婆子就剩這匾地瓜干了......"她渾濁的瞳孔突然收縮，盯著葉飛左胸，"啟亨留學(xué)前被油燈燙的疤......"枯瘦的手比劃著，"該在右邊鎖骨下三寸才對。"

葉飛單膝跪地，石板寒氣透過軍褲。他緩緩解開風(fēng)紀(jì)扣，露出蜿蜒如蜈蚣的彈痕："阿娘，我是西思托......"菲律賓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二十年前碼頭分別的咸腥海風(fēng)忽然涌上鼻腔。

曬匾"咣當(dāng)"落地。老人顫抖的手撫上他眉骨那道新傷："番仔......"龜裂的拇指抹過他眼睫，"當(dāng)年你阿爸帶你走時，也是這樣跪著求我......"

檐角銅鈴叮咚作響，葉飛額頭抵住老人粗糙的掌心。曬場上的地瓜干散發(fā)著蜜糖般的甜香，遠處傳來孩童用閩南語吟唱的童謠。在這片刻安寧里，第十兵團司令忽然變回那個躲在土樓窗下偷讀《新青年》的少年。

"進屋。"謝賓娘突然揪住他耳朵，"給你煮碗面線糊——當(dāng)年你哥回來也是......"她哽住，把"也是吃完就犧牲在長汀"咽了回去，改口道："也是要加兩勺蔥頭油的。"

葉飛笑著抹了把臉，指腹沾到溫?zé)岬乃疂n。他彎腰撿起沾泥的地瓜干，在軍裝上擦了擦，咬下一口——甜的。

葉飛撩起褲腿，那只右膝蓋上的月牙疤就像是個標(biāo)記，"這疤..."謝賓娘枯枝般的手指懸在葉飛右膝上方，指甲縫里還沾著地瓜干的蜜漬，"八歲那年偷摘龍眼，摔在祠堂石階上磕的。"她突然揪住葉飛耳朵，"死囝仔！當(dāng)年郎中用的蜘蛛網(wǎng)止血，你痛得咬破我肩膀！"

1989年5月，葉飛回到馬尼拉地亞望鎮(zhèn)。

椰糖的甜香混著吉他聲飄過街道，"將軍！"白發(fā)蒼蒼的教母瑪爾塔擠過人群，顫抖的手捧著一串褪色茉莉花環(huán)，"你母親...麥卡爾托夫人臨終前說..."她突然改用他加祿語，"'我的小西思托會成為英雄'。"

葉飛摸向胸前口袋，70年的體溫將圣克里斯托弗勛章焐得滾燙。勛章背面刻著的"1902.5.28"——既是他的受洗日，也是生母的忌日。

"這片海..."他望著港口方向喃喃自語，浪花聲與記憶里母親哼唱的《巴亞尼漢》民謠重疊。突然有個穿校服的混血少年擠過來，舉著本《菲律賓革命史》："將軍，您真是在我們鎮(zhèn)小學(xué)讀過書嗎？"

葉飛大笑，勛章在掌心折射出細(xì)碎金光："孩子，我在這條街摔碎過三個椰糖罐子..."他指向遠處歪脖子椰樹，"第五個樹杈上，還刻著我哥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