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美國總統特朗普針對進口汽車和零部件加征關稅的政策落地后，美國汽車“大本營”底特律成了焦點。作為世界現代汽車工業的重要誕生地之一，以及托起美國“車輪上的國家”稱號的產業基地，底特律多年來見證了美國本土汽車業的繁榮與浮沉。面對特朗普以關稅手段實施的所謂制造業回流本土舉措，底特律的汽車從業者們似乎并不認同。

圖片說明2： 底特律市一處已經被廢棄的汽車組裝工廠。（法新社）

圖片說明1： 美國本土車企的多座新能源汽車工廠產能陷入停滯。圖為通用汽車在密歇根州的一座電動悍馬汽車生產線。 （法新社）

“如果汽車行業感冒了，底特律就會得肺炎”
在特朗普政府決定對進口汽車及零部件實施關稅后，密歇根州的兩家主要商業組織緊急發出呼吁，敦促美國政府三思而后行。底特律地區商會和密歇根汽車協會致信美國政府稱，特朗普計劃對進口汽車和零部件征收25%的關稅，這將嚴重損害該州依賴汽車的經濟，并損害工人們的利益。他們警告稱，這些關稅將給美國消費者帶來“大幅漲價”，并給密歇根州帶來劇痛，該州1/5的工作崗位與汽車相關。
信中表示，美國政府的關稅政策將提高商品價格，挫傷消費者的需求，從而降低汽車公司的盈利能力，“這直接影響到在辛勤工作的美國人。”這兩家密歇根商業組織還表示，目前密歇根州擁有超過1000家汽車供應商，其中許多是中小型企業，資產負債表脆弱。關稅帶來的供應鏈價格上漲將“不成比例地”影響工薪階層和中產階級家庭，可能導致消費者更換新車的周期更長。底特律地區商會稱，汽車行業每年為密歇根州的經濟貢獻約為3000億美元。摩根大通分析師瑞安·布林克曼告訴投資者，關稅可能使通用汽車損失高達140億美元，幾乎相當于其2024年全年收益。
擁有17萬多名員工的跨國汽車零部件巨頭麥格納的首席執行官斯瓦米·科塔吉里對路透社坦言：“這幾年，我們經歷了一系列‘黑天鵝’事件，而汽車產業真正依賴的是確定性和穩定性。”麥格納在密歇根州擁有龐大的廠區，公司在美國擁有59家工廠，加拿大50家，墨西哥33家，這些都是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遺產的一部分——一個高度交錯、跨境流通零部件的制造網絡。但如今，這一網絡正面臨顛覆。科塔吉里直言不諱地表示：“大部分成本將不得不轉嫁給消費者。”
“從價格上漲到可能的供應鏈中斷，底特律汽車行業為關稅做準備。”據美國雅虎新聞網報道，特朗普征收25%汽車進口關稅帶來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正在籠罩著底特律大都會地區。汽車行業專家約翰·麥克埃羅伊說：“如果汽車行業感冒了，底特律就會得肺炎。我們非常依賴汽車行業，如果汽車行業受到影響，底特律和密歇根州東南部受影響最嚴重。”他表示，目前德國、日本和韓國汽車制造商或將感受到最大的壓力，但底特律三大汽車制造商不會毫發無損。
《底特律自由新聞》3日報道稱，鑒于特朗普總統宣布征收關稅，國際汽車巨頭斯泰蘭蒂斯將暫停其在墨西哥和加拿大的部分裝配廠的生產，但美國工人也將受到影響。此次停產將導致密歇根州沃倫和斯特林沖壓廠、印第安納州科科莫變速箱廠以及鑄造廠的工作人員暫時裁員。韋德布什證券公司的汽車分析師丹·艾夫斯則表示，底特律三巨頭的股價遭受重創，市場揭穿了特朗普的虛張聲勢。
美汽車工業陷入“越保護，越萎縮”怪圈
“底特律，這是一座以方形披薩和圓形車輪聞名的城市，曾經是美國汽車工業跳動的心臟。”美國《一周》雜志近日的一篇報道稱，“現如今，這座汽車城已失去昔日的輝煌，成為工人逃亡和城市衰落的象征，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破產城市。”
中國社科院美國問題專家呂祥6日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世界的汽車工業應該說是從美國起步，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美國本土產業獲得相對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同時，美國在20世紀中期左右，已經完成了高速公路網建設，這為汽車工業發展提供了一定的應用場景。一直到戰后歐洲和日本汽車制造業的崛起，美國汽車行業度過了相當輝煌的一段時期。
中國汽車資深專家陳光祖從上世紀70年代末起，經常到底特律去出差。時隔多年，他依舊記得底特律繁榮的汽車行業在城市各個角落所留下的烙印。“最早我來到這里時，底特律的高速路旁有一個很醒目的掛牌，標注著這個城市的汽車產量。街頭巷尾也到處行駛著美國品牌的汽車，而中國國內當時還是‘自行車王國’。”據他回憶，在底特律郊區的汽車測試場中，即將銷往全球的新型量產車正在看不到盡頭的測試跑道上奔馳；在“汽車城”的數據庫中，100多臺存儲了汽車碰撞試驗等數據的大型計算機構成了當時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汽車測試數據中心。
但陳光祖告訴記者，到了2000年前后他開始發現，底特律的汽車產業競爭力下降帶來的城市衰落感越發明顯，甚至部分地區的博彩業開始成為經濟的重要支撐。
為此，包括特朗普在內的多位美國總統都曾宣稱，要瞄準底特律汽車工業，振興美國本土制造業，但來自行業的數據并未支持美國政府的宏偉愿景。美國汽車貿易組織Autos Drive America和美國國際汽車經銷商協會的數據顯示，2023年，國際汽車制造商在美國生產的輕型汽車數量首次超過了底特律造車三巨頭。自1998年以來，國際車企在美國的產量增加了85%。同期，底特律三大車企的美國產量下降了約50%。
“從最近幾年來看，不論是特朗普時期，還是拜登時期，美國都對汽車工業采取了明顯的貿易保護政策。結果是‘越保護，越萎縮’。”呂祥通過向記者分享一組數據，分析了美國汽車產業在近年來的衰落。呂祥表示，美國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的全球銷量高峰發生在2016年，但在2017年二者的銷量開始逐年下滑。數據顯示，2020年特朗普第一個任期末尾，通用汽車全球銷量相較2016年下降32%，福特下降36%。到2024年，通用全球銷量相較2016年下降60%，福特下降40%，“在我看來，這種衰落已經無可挽回了，現在全球汽車銷量前5名中已經沒有美國公司。”呂祥說。
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國友6日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美國汽車產業鏈想要振興的關鍵是要改善供給端因素：一是汽車生產集群和供應鏈體系，二是熟練的技術工人。“特朗普政府的關稅政策若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兩個供給端問題，那么僅靠關稅保護并不能真正推動美國汽車制造業的復興，只會導致美國消費者以更高的價格購買進口汽車。”“溫室里的花朵是難以去真正成長的。”宋國友表示，特朗普關稅保護并不利于美國汽車制造業真正去建立起它的全球競爭力。
密歇根州多地為汽車關稅做準備
“特朗普的關稅不會改變美國汽車行業現狀。”美國《底特律新聞》4日稱，在底特律這個經濟面臨困境的城市，特朗普的“關稅狂歡”可能會很快給這里帶來不利影響。“關稅對汽車行業和美國消費者來說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因為‘美國車只用美國零部件’的概念只是一個童話故事。”韋德布什證券公司分析師丹·艾夫斯表示，汽車關稅沒有贏家，而輸家將包括底特律的汽車制造商、他們的投資者以及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小時工，由于美國政府對在墨西哥和加拿大生產的汽車征收關稅削弱了營業利潤，他們將無法再享有以往的那樣容易獲利的日子。
加拿大《環球郵報》稱，特朗普兌現承諾，對進口汽車加征25%關稅。盡管這些關稅可能會給該行業帶來毀滅性的打擊——汽車業高管和工會已警告稱，這將導致價格上漲、裁員和競爭力下降。已經在裝配線上工作了3年半的卡勒德·阿卜杜拉表示，他對特朗普政府聲稱關稅將帶來制造業繁榮的說法表示懷疑。阿卜杜拉表示，他認為企業不會花費數十億美元建造新工廠，他非常擔心自己會丟掉工作。
“與許多以汽車工業為主的美國城市的地方官員一樣，密歇根州斯特靈海茨市市長邁克爾·泰勒也在為貿易戰帶來的影響做準備。”加拿大《環球郵報》稱，該市位于底特律以北約30公里處，擁有一家大型皮卡制造廠，以及一家由汽車配件商麥格納國際運營的動力系統制造廠。泰勒表示，兩家公司的零部件多次往返于加拿大和美國邊境，“因此每次對這些零部件征收關稅都將對我們的公司、我們的工人造成毀滅性打擊，最終也會讓消費者多支付數千美元。”
“特朗普大規模關稅賭注注定失敗，這種風險在汽車行業最為明顯。”《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3日稱，特朗普的關稅聲明是一場豪賭。真正岌岌可危的是對于美國的信任——其他國家對美國長期以來作為全球投資穩定、可預測目的地的聲譽的信任。一旦失去這種信任，就很難再贏回來。如果全球投資者開始擔心美國貿易政策可能突然發生重大轉變，他們可能會將資本轉移到其他地方。
這種風險在汽車行業表現得最為明顯。僅在2023年，美國就吸引了超過1480億美元的外國直接投資，其中近429億美元與制造業有關，包括汽車行業。在過去幾十年里，豐田、寶馬和現代等全球主要汽車制造商已在亞拉巴馬州、俄亥俄州和肯塔基州等州建立了大型制造廠。這些工廠為數千名美國人提供就業機會，為當地經濟作出了巨大貢獻。
不少汽車制造商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是提高汽車價格并冒著失去客戶的風險，還是保持價格不變并自己承擔打擊。這種“打擊”不僅僅與利潤有關，收入降低可能還意味著未來投資的資金減少、新車型減少、裁員甚至工廠關閉。從長遠來看，付出代價的不僅僅是公司，還有工人和消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