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后,終于讀完了阿迪契的所有小說,處女作《紫木槿》,短篇小說集《繞頸之物》,還有兩部長篇小說《半輪黃日》和《美國佬》。
這些小說充實了甚至顛覆了我對這位尼日利亞女作家的認識。
去年春天,我讀過她的演講《我們都應該做女性主義者》,看過《親愛的安吉維拉》以及《哀痛筆記》。其實是有點不以為然的。演講很精彩,女性主義的道理也很正確。不過,她的見解并不比其他受過歐美教育的高知女性更能打動我們。在這些普世性話語中,她的尼日利亞身份似乎只是一個點綴。
阿迪契的小說則不同,它向世界敞開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國度。說尼日利亞熟悉,是因為這個非洲國家所面臨的問題和許多第三世界國家是一樣的:被殖民的歷史、種族沖突引發的內戰、努力現代化的現在。說它陌生,因為它屬于非洲。我們不清楚伊博人、豪薩人、約魯巴人的區別,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如何融合平衡原始信仰、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關系,我們甚至不了解非洲女性如何為她們天生的小卷毛煩惱。
阿迪契的小說讓非洲從遙遠變得親切,從神秘變得家常。
她的非洲該從哪里說起呢?還是從《紫木槿》說起,從那個不說伊博語的卷王父親說起吧。
01窒息的父親
康比麗是個讓人羨慕的女孩。她父親極其富有,擁有一家報社和許多工廠,她成績很好,從一年級起就一直是班級第一名。她的書包和棕色涼皮鞋永遠都是新的,上下學有司機接送。廚房的墻上貼著菜譜,兩個月更換一次;房間墻上貼著作息表,“學習、午休、家庭休閑、吃飯、祈禱、睡覺的時間各有配額”。她爸爸會不時修訂這張表。
康比麗放學后,不會和同學們一起走到校門口,哪怕同學說她是“后院勢利眼”。必須跑步坐上接她的汽車,否則司機凱文會向她爸爸告狀,帶來爸爸的懲罰。她家里有衛星電視,她和哥哥扎扎卻從沒看過看電視,因為作息表上沒有看電視的時間。
她父親尤金是上帝,主宰全家人的時間,培養最虔誠純潔的兒女。
康比麗的衣服里沒有褲子,全是過膝蓋的裙子,去教堂做禮拜會把自己的頭發包起來。做禮拜、領圣餐,他們從不缺席。嚴格恪守各種齋戒儀式,做彌撒前一小時不能吃固體食物。有次,康比麗痛經,偷吃點麥片好再吃鎮痛片,被尤金發現,招來一頓皮帶。康比麗和異教徒完全隔絕,哪怕是祖父,因為未曾皈依天主教,他們也不去拜訪。后來迫于外在壓力,尤金答應他們可以去祖父那兒,停留15分鐘,不得吃喝任何東西。他們從不參加部落的節日,路過節日人群時連車窗都得關上,因為那是異教徒的歡樂。
如果不是伊菲歐瑪姑媽,這種生活大概會持續很久。
伊菲歐瑪是尤金的妹妹,她借著朝圣的名義邀請侄兒侄女到恩蘇卡的家中住了一個禮拜。在那里,康比麗才知道,家是可以暢所欲言自由呼吸的。
窒息的父親尤金最后死于中毒。
誰毒殺了他?
康比麗的母親比阿特麗斯說是她下的毒。尤金毒打她,哪怕她挺著孕肚。她腹中孩子因此一次又一次沒保住。族里的人總勸尤金再娶妻生孩子。也永遠有年輕的女孩子愿意嫁給富有的尤金。
尤金也毒打兒女。發現康比麗保留著爺爺的畫像時,尤金失控,將康比麗打斷肋骨,內臟出血,瀕臨死亡。
扎扎告訴警察,毒是他下的,是老鼠藥。
警察也許并不那么在意真相,他們只需要有人為尤金的死負責,證明這不是政府的暗殺。
畢竟,上臺不久的獨裁政府很是忌憚他。
尤金有影響力,他出版的《標準報》總是批判獨裁,揭露那些被掩蓋的真相。他為許多人付學費,他捐助兒童醫院、孤兒院和內戰傷殘士兵。他曾留學英國,常年只說英語,又經商致富, 有相當親密的國際關系。
尤金死了,可歷史仍在延續。
童年的尤金,離開貧窮的父親謀生路,皈依天主教,給教區神父做了兩年男仆,拼命讀書,最終能留學英國。他比白人還虔誠,他要求孩子在公共場合說英語,他不贊成天主教的彌撒儀式用伊博語唱歌,覺得不夠體面。
他的成長是尼日利亞的被殖民史,歷史又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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