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是從第一朵桃花綻放開始的。雖然那料峭的寒風還沒完全散盡，桃花的一抹嫣紅，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枝頭上暈染開來。桃花的紅，是一種看得見血液涌動的粉紅或暗紅，是少女顧盼生輝、目光傳情的朱紅；也是一種堅忍持久、靜水流深般淡淡的淺紅。桃花的美，是坦然的、率真的，它沒有世俗的氣質，與世間友好相處，成為蝴蝶和蜜蜂追逐的目標。

小時候，我寄養于外婆家，一個江南的古鎮。每逢農歷三月三，我總會約好小朋友一起，行走在那蜿蜒曲折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走向古鎮上的撞鐘山，尋覓那片夢幻的桃林。沿街粉墻黛瓦的屋舍錯落有致，靜靜地訴說歲月變遷的故事。臨街的宅前屋后，粉墻內外，偶爾探出幾株紐頭紅的桃花，像是俏皮的少女，好奇地張望著外面的世界，為這古樸秀美的古鎮，增添了幾分靈動與活潑。

踏進撞鐘山區，我仿佛闖進一個粉紅色的童話世界。那漫山遍野的千萬朵桃花競相盛放，滿樹的桃花擠擠挨挨，將枝條壓得微微彎曲。我覺得，那每一朵桃花，都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五片花瓣薄如蟬翼，細膩而柔軟，簇擁著嫩黃的花蕊，散發出淡淡甜香。那桃花的香味縈繞在鼻尖，讓我沉醉不已。山野的風，像最溫柔的使者，在我身邊輕輕拂過，花瓣簌簌飄落，如雪花般紛紛揚揚。我的腳下漸漸鋪上了一層粉色的絨毯，我和小朋友們都不忍心踩踏，生怕破壞了這份美麗。

我帶著惹人憐愛的桃花香味，回到家中。外婆告訴我，當年，曾有個書生在趕考途中，路過這片美麗的桃林。正值桃花盛開，他便在桃樹林旁的涼亭中休息。夜間，一位身著粉色衣裙的女子出現，自稱是這片桃林的桃花仙子。桃花仙子與趕考書生相談甚歡，兩人在桃林中共賞月色。臨分別時，桃花仙子送他一顆手工雕刻的“鯉魚跳龍門”桃核，祝他考試一帆風順。書生帶著桃核上路，順利高中。后來，他幾次來此尋找桃花仙子，卻見桃林依舊，桃仙不見蹤影。從此，他隱居于這片浪漫且神秘的桃林中，修身養性，鉆研學問，守護著這方福地，書寫著自己的《桃花源記》。外婆還說，這方山上的桃花林，還是當地男女青年相識、相戀的勝地。桃花林，被當地人視為愛情的牽手之地，促成了不少情真意切的姻緣。

桃花盛開之處，也是民風淳樸之鄉。江南的人們愛桃、賞桃，更將桃花融入生活之中。每逢桃花盛開時，家家戶戶都會走出家門，或結伴而行，或獨自尋幽，不只為一睹那桃花的芳容，更在于盛開的桃花昭示著一年的好收成和生活的安寧。外婆古鎮上的桃花樹下，總有老人坐在竹椅子上，搖著描著桃花的蒲扇，講述著四明山新四軍傳奇的故事。小孩們在桃花樹下嬉笑追逐，手中的風箏線在桃花的映襯下，格外醒目；少女身著旗袍，撐著印著桃花朵朵的油紙傘，裊裊婷婷地走過，與滿街的桃花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詩意的春日畫卷。雖然桃花的生命短暫，但在這里，時間卻放慢了腳步，一切都變得寧靜又美好。

我以為，江南的桃花，不僅美在形，更美在神，它不僅是大自然的杰作，更是江南文化的象征。如今鄉村振興，上海的現代農村種植了不少觀賞的桃林，南匯還舉辦富有江南情調的“桃花節”。因為，桃花代表了青春，象征了愛情，傳達了傾國傾城的絕世美麗。

江南的桃花，是大自然饋贈給江南的禮物，是我歲月深處的一抹溫馨鄉愁，也是我心靈深處的一片寧靜港灣。無論時光如何流逝，無論身在何處，那一片江南的桃花將永遠盛開在我的心間，成為我生命中最綺麗的夢。

原標題：《晨讀 | 曹偉明：江南，那片盛開的桃花》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蔡瑾

來源：作者：曹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