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學》開篇有云:“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四書通講》
既然我們把“四書”看作一個整體,那么,“四書”的最后一章當然不該輕易放過:
孟子曰:“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馀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于文王,五百有馀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馀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孟子·盡心下》)
這段話不僅是《孟子》一書的尾聲,也是整個“四書”的終章。
孟子的這段議論,大有以道自任、“舍我其誰”之概,同時也回應了他的“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的著名預言: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余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公孫丑下》)
這兩章文字皆有一個對于“時間”的期許,那就是“五百年”!
朱熹對“孟子去齊”一章的注釋說:“自堯舜至湯,自湯至文、武,皆五百馀年而圣人出。名世,謂其人德業(yè)聞望,可名于一世者,為之輔佐。若皋陶、稷、契、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之屬。”(《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50頁)
《四書章句集注》
朱子顯然是把這一章與《孟子》最后一章互為參照的,其中同出互見的兩組人物,一是“圣王”系列,一是“名世者”系列——“圣王”確立法度,“名世者”執(zhí)行法度——彼此之間,形成了一個名為“君臣”而實則“師徒”的“遞相授受”的傳承機制和“見聞”系統(tǒng)。
正是在這里,埋藏著一把打開“道”之“窄門”的隱形鑰匙!
那么,圣王之間到底傳授了什么呢?《論語》最后一篇《堯曰》的開頭給出了答案:
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
請注意,這段話是堯對舜所言,而舜又以此“命禹”——命者,令也,授也,傳也——其中的承傳方式及人物線索清晰可見。
而“允執(zhí)厥中”四字,在《尚書·大禹謨》中則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這就是著名的“十六字心傳”,實乃圣王治道之要訣,允稱博厚高明,千古不刊!
更有意味的是,此章緊接著堯、舜、禹三圣傳道之后,又有商湯、武王、孔子之言,其中顯露的,正是一條“道統(tǒng)”授受、“道脈”流傳的輾轉接力之路線。
錢穆先生論此章與全書之關系說:“蓋此章非孔子之言,又非其門弟子之語,而自堯、舜、禹、湯而至武王,終以孔子,其次序有條不紊,其為全書后序而出于編訂者某一人或某幾人之手,殆無可疑。”(《論語新解》)
《論語新解》
不過竊以為,這一說法尚未全部揭示出《孟子》、也即“四書”末章更深層的“話外音”。
二
孟子到底想說什么呢?以我個人愚見,蓋有以下兩點:
其一,是“道”的下移,乃大勢所趨。
在孔子以前,“道”的傳遞是由“圣王”遞相授受的,正如古史傳說中的“絕地天通”之前,“天命”本來只能由“天子”或帝王感知與傳遞——后有所謂“湯武革命”,也不過是“革(改)其天命”——故王朝更替也好,道統(tǒng)傳遞也罷,皆與一般“政治素人”或平民無關。
孔子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一“道統(tǒng)”傳遞的上位壟斷格局。《論語·堯曰》篇也好,《孟子》末章也罷,都做了一個將孔子“植入”圣王傳道系統(tǒng)的工作,其重大意義在于,將本來高高在上的“天命”和“道統(tǒng)”,經(jīng)由孔子這樣一位平民圣哲,下移到了廣土眾民之中。
孔子一介布衣,對于堯、舜、禹、湯、文王前后承傳之道,雖然未能“見而知之”,卻終能“聞而知之”,并達到“集大成”之境界,這一“圣道”由“王”而下移至“士”的文化事件,對于“道統(tǒng)”的確立及傳遞,意義重大,非同小可。
正是孔子以一人之力,在“王道”缺失、“霸道”橫行、“圣王不作”的春秋亂世,擔荷起了本應由“圣王”履行的弘化使命和傳道責任。孔子之所以被后世尊為“素王”,原因恐怕正在于此。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孔子像
其二,是“道”由“人”傳,人在道就在。
孟子敢于“以道自任”,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道脈流傳”的歷史信息和生命真相。蓋“道”之傳遞,正賴師徒之間的“口傳心授”——“學緣師法”之外,還有“心法心印”。
用孟子的話說,“見而知之”就是嫡傳親炙,“聞而知之”則是“私淑尚友”——從孔子到曾子,曾子到子思,子思再到孟子,其間流貫的正是一條未曾中斷的“現(xiàn)身說法”、“口傳心授”的偉大“道脈”!
因為“目擊道存”,故能“心心相印”,并最終確保了“道”的傳遞真實無妄,渾然天成!
也就是說,“道”雖然需要“經(jīng)”和“文”來承載,但對于“道”之微言大義的把握和傳遞,則必須要超越“文字”和“名相”,才能“體貼”、“遙契”、“覺悟”和“印證”!
換言之,孔子之所以反復提醒弟子們,在言行之間要更重視“行”,原因正在于“言”無從“盡意”,而包含著出處行止、待人接物、音容笑貌的“行”,卻可以于無聲處彰顯“道”的博大、高明和精微!
《班固集校注》
班固在介紹《論語》成書時說:“《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這里的“孔子應答”與“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正是對孔門師徒“口耳相傳”“默識心通”的“傳道”過程的精準描述。
這也恰好印證了孔子反復闡明的一個道理,那就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就是說,因為“天道遠,人道邇”,故要想上達“天道”,就必須下學“人道”。
既然是“人道”,當然只能由“人傳”。一句話,人在,道就在;人亡,道就可能衰!
那么,“道”究竟靠什么傳遞呢?
第一,要靠耳聞目見,所謂“相與言而接聞”也。
只有這種面對面的口傳心授,才能確保信息不會散失和篡改,“道體”才能完好無損。所以,對于不能得聆圣王及孔子親炙的后世學者而言,就只能如孟子所說的,通過“頌其詩,讀其書”,“知人論世”,“以意逆志”了。
更重要的是,還要能在“尚友古人”和“私淑諸人”的過程中,擺脫名相,破掉執(zhí)著,以自己的生命熱力和慧命活力,去“聯(lián)想”圣賢傳道之“場境”、“語境”和“情境”,進而契入其“心境”、“意境”和“道境”,并最終“還原”其“道場”,“激活”其“道體”,“疏通”其“道氣”,“承傳”其“道脈”!
佛家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禪宗所謂“但參活句,莫參死句”,說的正是此意。
第二,要靠“以心傳心”,實現(xiàn)“心體”與“道體”的一線貫通。
孟子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放”者,失也。又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離婁下》)
到哪里去找那顆已經(jīng)“放失”已久的“心”呢?孟子說:“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告子上》)
《孟子譯注》(典藏版)
原來,我們“放失”掉的“赤子之心”,在圣人那里早已“先得”著了,無時無刻不在正等著我們?nèi)ァ扒蟆保∈バ呐c我心,原本無二,千古一體,此即“心之所同然”者也!一句話,沒有“心”的神交冥會,所謂“傳道”,恐怕也只是鏡花水月。
以上兩點,正是我們所說的打開道之“窄門”的那把金鑰匙。
三
然而吊詭的是,這把本來由孟子發(fā)現(xiàn)的“金鑰匙”,卻竟在孟子手里失落了!
最先發(fā)現(xiàn)這一問題的是韓愈。他在《原道》一文中說:“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
顯然,韓愈是接著《孟子》最后一章往下說。他發(fā)現(xiàn),孟子之后,“道”的傳遞便出現(xiàn)了“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的“傳譯”困境,以至于造成了“好事者各以其說干時君,紛紛藉藉相亂,六經(jīng)與百家之說錯雜”(《讀荀子》)的混亂局面,佛、老二氏于是乎乘虛而入,后來居上。
《韓昌黎文集校注》
其實,不是孟子丟失了“道”,而不過是在他之后,“道”因為不得其人而不幸“失傳”罷了。因為失傳,反倒更顯孟子之可貴!
在《讀荀子》一文中,韓愈對孟子大加贊嘆:“始吾讀孟軻書,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為孔子之徒?jīng)],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揚雄書,益尊信孟氏。因雄書而孟氏益尊,則雄者亦圣人之徒歟。……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
可以說,韓愈已經(jīng)隱然看見孟子手里的那把閃閃發(fā)光的鑰匙了!就捍衛(wèi)孔子之道而言,孟子最大的貢獻就是“距楊、墨”。孟子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滕文公下》)
漢代儒者揚雄敏銳地看到了這一點,他說:“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有矣,竊自比于孟子。”(《法言·吾子卷》)
揚雄竊比于孟子,正因其能斥百家、崇儒道,故而敢以“圣人之徒”自期。而對于韓愈來說,當時的“塞路者”便是佛、老二氏之學。
所以,他才要學孟子辟楊、墨,做一番艱苦卓絕的“清道夫”的工作,以廓清通向“道之窄門”的“塞路”之物。從這個角度上說,韓愈簡直是噓枯吹生的“道”的守夜人!
《金明館叢稿初編》
陳寅恪先生謂其“發(fā)起光大唐代古文運動,卒開后來趙宋新儒學新古文之文化運動”,誠為“唐代文化學術史上承先啟后轉舊為新關捩點之人物”(《論韓愈》,見《金明館叢稿初編》),良有以也!
韓愈死后三百年,宋儒沿著其大刀闊斧開出的“道統(tǒng)”之路,終于走出了一片嶄新的天地!“北宋五子”之首的周敦頤,提出“文以載道”(《通書·文辭》)說,使中斷千年的“道脈”得以“疏通”,以孔孟為旨歸的原始儒學借助理學的轉型,終于沖破佛、老二氏的義理糾纏而得以破繭而出,大放光明。
值得注意的是,和孔、曾、思、孟這“四子”前后接力一樣,“北宋五子”,生當同時,互有交游,可謂“見而知之”;而生于南宋的朱子,又系程子后學,其于“五子”,又可謂“聞而知之”。這一條理學之“道脈”也是線索宛然,有跡可循。
事實上,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儒、釋、道三教、三家、三學之傳承,無不賴此師徒授受之“心傳”而得以實現(xiàn),此即韓愈所謂“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師說》)之義也。
《五百家注韓昌黎集》
所以,道之不傳,關鍵在后人常常蔽于私心和成見,不愿“尚友古人”,甚至根本不信有“道”之存在,更不信“道”之可知可傳,即使他們閱讀經(jīng)典,亦不過糾纏于章句名相、義理邏輯,而未能“以心印心”,“以法證法”,故大道雖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而一般凡夫俗子甚至文人學者,終不能“聞而知之”與“見而知之”也。
四
以上對“道脈”傳遞之內(nèi)在理路與歷史進程做了大致梳理,其要點大致可歸納如下:
首先,“道”之為物,雖有形上精微之特點,也并非不可“見而知之”和“聞而知之”,故我們絕不認同“道”的不可知論,也不贊同關于“道”之解說的神秘主義傾向。
其次,因為“道”是可以“聞見與知”的,那么,就一定可以通過“人”來“傳”。盡管在歷史發(fā)展的不同階段,“道脈”偶或一時中衰,但絕不至斷絕消亡,一旦逢其時,得其人,必有“一陽來復”的一天!故所謂“道之不傳”,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實踐層面,都不是“無解”的難題。
第三,也是本書最想證明的一點,就是道不僅可得而“傳”,而且可得而“行”!
今之傳播中華傳統(tǒng)文化者,時常要面臨來自新文化運動的一個嚴峻質問,即儒家所標舉的道德理想主義,不過是高懸于天上的烏托邦夢想,諸如“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等等美好憧憬,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
而且,他們還會搬出儒家內(nèi)部的聲音來為此說張目,如作為程頤四傳弟子的朱熹就曾不無悲觀地說:“(唐)太宗之心則吾恐其無一念不出于人欲也。直以其能假仁假義以行其私,而當時與之爭者才能知術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義之可借,是以彼善于此而得以成其功耳。……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間也。”(《答陳同甫》)
《朱子全書》
這里,朱子非常深刻地揭示了,連唐太宗這樣的明君,也不過是“假借仁義”以“行其私”,當后世得天下的帝王標舉孔子仁義之道時,其所行者早已不是“王道”而是“霸道”——正是在這里,“道統(tǒng)”與“勢統(tǒng)”(或曰“政統(tǒng)”)開始各行其是,分道揚鑣了。
朱子的意思是,千萬不要以成敗和結果來論道統(tǒng),假借仁義而行的“霸道”,其實與堯、舜、禹、湯諸圣王踐行的“王道”,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道!
換言之,“王道”之不行,并不意味著“人道”之淪喪。孟子說:“世道衰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君者而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滕文公上》)
就此而言,孔子作《春秋》,既是規(guī)范“王道”,也是存續(xù)“人道”。
關于孔子作《春秋》之義,司馬遷說得明白,那就是要“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史記·太史公自序》)。
南宋初期覆北宋國子監(jiān)刻遞修本《史記?孔子世家》
無他,蓋因“道之不行”也。當在位者皆私心自用、不行正道之時,孔子乃以一人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韙,欲以《春秋》之義為天下立道、為后世立法!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以布衣身行王者事,從此,孔子開創(chuàng)的“道統(tǒng)”與“學統(tǒng)”,便與君主代表的“勢統(tǒng)”或“政統(tǒng)”,分庭抗禮,鼎足而三,并最終形成了“道尊于勢”的價值理念。
所以,當我們讀到朱子“道之不行”的感嘆時,大可不必灰心喪氣。要知道,“行道”與“傳道”究竟并非一事,“道之不行”絕不意味著“道之不傳”。
一句話,就算“道”永遠無法在現(xiàn)實中得“行”,也絕不減損“道”的價值!為了彰顯“道”的這一近乎西方宗教之神的絕對價值,朱子才要用“天理”為說,以便“激活”原始儒學中本來就蘊藏著的終極關懷和信仰精神。
當朱子說出“道之不行”之時,正說明他已從前人手中接過了“道”的火炬。當他終于把《論語》《大學》《中庸》《孟子》這“四子書”,合為一編,撰成《四書章句集注》之時,正是“道脈”得以“歸正”并重放光明之日。“四書”正是在此一意義上,才堪稱中國文化之“圣經(jīng)”與“道書”。
本書所梳理的十三個道,皆從“四書”之教義中提煉出來,無不是可知、可傳、可行的日用常行之“人道”。只要“人道”不失,“天道”便會常伴常行,“王道”即使終不可期,亦可作為一終極理想和絕對信念,如日月高懸,照亮塵世間阡陌縱橫的“道路”。宋儒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良有以也。
在本書的結尾,我想說的是——在這廣袤無邊的天文世界和人文世界中,的確存在著一些跨越時空的紐帶和系統(tǒng):
《論語新識》
以血緣為紐帶,形成了“血統(tǒng)”;以學緣為紐帶,形成了“學統(tǒng)”;以“斯文”“慧命”和“道”的傳遞為紐帶,則形成了“道統(tǒng)”。這三統(tǒng),遠比通過強權建立且隨時變易的“政統(tǒng)”或“勢統(tǒng)”更強大,更持久,更深厚。
中華文化正是一個由“血統(tǒng)”“學統(tǒng)”和“道統(tǒng)”交織而成的獨特的文化生命體,在長達數(shù)千年的演化和發(fā)展中,她已經(jīng)形成了人類文明中獨一無二的“這一個”。她也許不夠完美,但她足夠智慧,足夠堅韌,也足夠溫暖。
作為此一文化所孕育、發(fā)榮、成就的個體,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來去匆匆,但文化的總體生命卻可綿延不絕,至少將與人類的總體命運同在。
在這個如長河一般悠遠的文化生命中,我們每個人都是河邊逆旅中的一個行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飲水思源,不能不心懷感恩。正如北宋詞人李之儀的《卜算子》所唱: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道脈”如水,逝者如斯,來者亦如斯。“窄門”洞開,驚鴻一瞥,剎那即是永恒。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