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鐵皮頂在烈日下泛著油光，林小滿把曬得發燙的塑料布簾子又往鐵絲上纏了兩圈。八張上下鋪塞滿了汗臭的工服，老王床頭那本卷邊的色情雜志總翻在泳裝女郎那頁。

"大山的膏藥該換了。"她摸著兜里皺巴巴的紗布包，丈夫左臂的鋼板在梅雨季總滲血水。三米外的公共浴室被暴雨沖垮半個月了，女工們洗澡只能輪流用編織袋圍出隔間。
瘸子抱著鋁飯盒從倉庫晃過來時，鐵釘扎的假腿在水泥地上敲出篤篤聲。這個月第七次"路過"女浴簾子，渾濁的眼球隔著塑料布縫隙往里鉆。林小滿抓起晾衣繩上的鐵夾，啪地打在滲水的墻縫上。
暴雨在午夜兩點砸下來。陳大山被工頭叫去搶修東區腳手架，林小滿攥著半塊香皂鉆進編織袋圍擋。冷水澆在背上激得舊傷發疼，去年工傷留下的蜈蚣疤從肩胛骨爬到腰際。
閃電劈開工棚的瞬間，編織袋映出個佝僂的人影。林小滿抓過發餿的工裝往身上套，生銹的門軸突然發出撕裂般的吱呀。酒氣混著機油味涌進來，三根沾著瀝青的手指頭正往塑料布里鉆。
"抓賊啊！西庫房進賊了！"
泥水工趙全的吼聲穿透雨幕，鐵桶翻倒的巨響驚動了整個施工隊。簾子外的黑影猛然縮回，林小滿撞倒晾衣架沖出隔間，斷裂的尼龍繩在她手腕抽出血痕。
三十米外的鋼筋加工區，瘸子的假肢卡在H型鋼縫隙里。五捆螺紋鋼散在泥水中，趙全掀開防雨布時，兩個用過的避孕套正黏在12mm的鋼筋上，在應急燈下泛著可疑的水光。
"老瘸子偷材料也不是頭回了。"工頭踹了腳翻倒的電子秤，生銹的砝碼盤里掉出半張診療單。林小滿瞥見"肝癌晚期"的字樣，收款單位印章像是某家制藥公司。
陳大山回來時帶著滿身泥漿，左臂繃帶滲出血跡。工棚里飄著老王的釘槍聲，那個總在半夜修釘槍的男人，此刻正用砂紙打磨著某種特制鋼釘。
"西區地基滲血水。"丈夫往床底塞工具包時低聲說，"趙全說攪拌機里撈出半截金鏈子，看著像去年失蹤的劉會計戴的那條。"
林小滿摸著枕頭下的鐵夾子失眠了。晨光爬上彩鋼板時，她看見老王在晾衣繩前停留許久，那個帶血的鐵夾子不知何時消失了。
第七天臺風轉向，工頭宣布全面檢修設備。林小滿在洗衣池下發現個硬殼文件夾，化療單日期顯示瘸子三年前就該死了。當她注意到藥廠董事長是老板前妻時，趙全的慘叫從塔吊方向傳來。
瘸子的假肢插在混凝土泵車上，人卻被塞進正在澆筑的立柱模板。老王提著釘槍站在雨中，槍口還冒著青煙。二十枚鋼釘將尸體固定在鋼筋籠上，和三個月前陳大山跌落腳手架時卡住安全繩的釘子一模一樣。
"電子秤里有好東西。"趙全把沾血的內存卡拍在工頭胸口，監控視頻里瘸子正往地樁里灌水泥，劉會計的紅指甲在最后一幀畫面里閃過。
混凝土車突然轟鳴著撞向工棚，駕駛座上瘸子腐爛的半張臉掛著詭笑。林小滿拽著丈夫跳窗瞬間，看見老王舉起釘槍對準太陽穴。風雨里傳來他最后的嘶吼："我閨女被他們做成抗癌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