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丨張申府舊照

前言

“越聽張申府講故事，就越覺得這位杰出的哲學家，在現代史上被忽略了這一點是多么不可思議......”1979年美國著名歷史學家舒衡哲對張申府進行60小時的采訪后感慨地說道。

張申府是中國共產黨的創建人之一，同時也是中共旅法共產主義小組的創始人，是周總理和朱德的入黨介紹人，也是毛主席的“老上司”。這樣一個早年轟轟烈烈的人，晚年卻默默無聞，在北京圖書館孤寂冷清中度過余生。

中國共產黨早期創始人之一

1913年張申府考入北京大學預科，第二年升入本科，學習哲學之后又學習數學。4年后張申府肄業留校任教，當時蔡元培開始擔任北京大學校長，頒布了一系列新的辦學方針，并聘請陳獨秀擔任文科學長，李大釗擔任圖書館主任，北京大學很快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中心。

圖丨中學時代的張申府

除了當時陳獨秀創辦的《新青年》之外，很多匯集進步思想的團體和刊物也開始涌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李大釗等人發起成立的“少年中國學會”創辦的《少年中國》，以及“新潮社”創辦的《新潮》雜志。當時張申府積極參加了這兩個團體，并撰寫文章發表開始嶄露頭角。

張申府給《新青年》的投稿引起陳獨秀的注意，很快張申府就成為《新青年》的編委，并撰寫了一批介紹新思想的文章，和陳獨秀也開始逐漸熟絡起來。李大釗出任北大圖書館主任之后，早已和李大釗相識的張申府在工作之余，便在圖書館幫助李大釗做些圖書管理的工作。

也正是在圖書館工作期間，張申府和李大釗的關系日漸密切，還曾經兩次代理李大釗在圖書館的工作。北大圖書館在李大釗的領導下，成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中心，張申府也耳濡目染，成為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者和傳播者。

圖丨1919年，張申府（右一）在中央公園（今中山公園）與李大釗（左二）梁漱溟（左三）雷國能（左一）合影

北京大學成為張申府、陳獨秀和李大釗三人相識聚首的重要地點，1918年冬天，三人商議《新青年》已經無法滿足革命形勢的需要，需要創辦一個新的刊物來與《新青年》相配合，《每周評論》應運而生。

剛開始創辦《每周評論》的時候，張申府負責一些具體的工作，在第一期出版前，張申府還親自到印刷所校對，等校對完已經凌晨四點。《共產黨宣言》也是第一次在這個刊物上有了公開的介紹，對“五四運動”有最直接的正面推動作用。

五四運動爆發之后，張申府在陳獨秀、李大釗的影響下，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者，并跟隨李大釗創立了馬克思主義小組，利用北大的教室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1920年陳獨秀為免遭迫害秘密前往上海，途中和李大釗商議在中國建立共產黨的問題。

圖丨1920年，少年中國學會部分會員在北京岳云別墅的合影，右三為李大釗，右七為張申府，右九為鄧中夏

不久共產國際派代表來華了解能否建立共產黨組織的問題，并在北京會見了李大釗和張申府，同時前往上海會見陳獨秀。在深入了解中國的情況之后，共產國際代表認為中國已經具備建立共產黨的條件，并對陳獨秀等人的建黨工作予以幫助。

陳獨秀和李大釗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約建立中國共產黨。陳獨秀對于建黨的熱情很高，很快就在上海法租界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共產黨組織，而李大釗由于工作細致謹慎，北京的共產黨組織建立工作稍微緩慢了一些。

1920年9月，英國哲學家羅素到中國講學，久仰羅素已久的張申府即刻動身前往上海迎接，在上海期間，張申府在聽羅素演講的同時，和陳獨秀就籌建黨組織的問題多次討論，學習了陳獨秀在上海的工作經驗。

回到北大之后，張申府將此次見到陳獨秀的情況全部告訴了李大釗，李大釗非常贊同陳獨秀關于建黨的意見。張申府也因此成為二人之間溝通的橋梁，極大地促進了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建立和發展。

圖丨七個社團在上海為羅素舉行歡迎會

當時在北京的黨員只有李大釗和張申府兩人，為了盡快建立黨組織，兩人第一個想到了劉清揚。作為五四運動中女界的學生領袖，劉清揚表現積極，還曾經到上海出席過全國學生聯合會。劉清揚到北京后，李大釗和張申府在圖書館找她談話，希望劉清揚加入共產黨，但劉清揚當時對黨組織還不太理解，沒有同意二人的請求。

李大釗和張申府覺得這件事不能勉強，轉而找到了張國燾，當時張國燾是北大學生，在學生運動中表現積極，因此張國燾成為在北京的第三個共產黨。經過一系列的準備之后，北京的共產黨早期組織在李大釗的辦公室成立，張申府也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重要創始人之一。

周總理、朱德的入黨介紹人

北京的黨組織建立不久之后，張申府在他人的推薦下踏上了前往法國的旅程，到里昂中法大學教授邏輯。1920年年底張申府順利抵達法國巴黎，并受陳獨秀和李大釗的委托，在法國建立和發展黨組織。

圖丨1921年春，張申府和天津覺悟社部分成員在法國巴黎，左一為張申府

當時劉清揚和張申府同船前往法國勤工儉學，在途中張申府向劉清揚介紹了共產主義的思想和性質，讓劉清揚對共產黨有了更深刻的認識。1921年初，張申府認為劉清揚對共產黨的認識已經有了顯著提高，便介紹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當時周總理比張申府等人先抵達法國，在國內的時候，周總理和張申府、劉清揚已經熟識。張申府第一次見到周總理是在北京的進步團體座談會上，周總理代表“覺悟社”發言，給張申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氣度不凡，侃侃而談，深邃的目光和堅毅的表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三人在法國相逢之后，經常聚在一起討論問題，對周總理確立共產主義的理想信念起到了重要作用。1921年春天，張申府和劉清揚一致認為，周總理是一位有遠見和組織能力的同志，決定介紹他加入中國共產黨，周總理非常高興地接受了他們的介紹。

圖丨周總理在法國巴黎工作地和住處門前留影

在與周總理談話之后，張申府當即寫信向陳獨秀報告，張申府由此成為周總理的政治引路人。新中國成立之后，周總理在談及自己入黨的情況時曾明確表示：

“我感謝張申府和劉清揚，是他們二人介紹我入黨的。”

張申府在不斷吸收新的成員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同時，也開始著手在法國建立黨組織。在介紹周總理入黨之后，趙世炎和陳公培二人來到法國勤工儉學，他們都是由陳獨秀在上海介紹入黨的早期黨員。

就這樣張申府和周總理、劉清揚、趙世炎、陳公培在法國成立了共產黨小組，成為公認的八個共產黨早期組織之一，完成了陳獨秀和李大釗的囑托。1921年9月，張申府因不滿中法當局對留法學生的鎮壓，憤然辭去工作，導致日常生活發生了困難。

圖丨旅歐期間，張申府在德國柏林和朱德（前排右一）等人合影

當時德國剛剛經歷過戰爭，生活成本相對較低，因此張申府、劉清揚和周總理三人便乘車前往德國，張申府在德國依靠稿費勉強維生，但仍然執著于黨組織的建設工作。在張申府的組織下，他們三人和已經在德國的張伯簡成立共產黨小組開展活動，后來章伯鈞等人相繼加入，組織進步一擴大。

每周他們都要聚在一起討論研究工作，大多數是在張申府租住的地方召開會議。當時朱德不遠萬里來到德國，尋求革命真相，找到了張申府和周總理。在出國前，朱德曾找到陳獨秀要求加入共產黨，但陳獨秀認為朱德當過高級舊軍官，需要經過長期學習才能入黨，因此拒絕了他的申請。

在找到張申府和周總理之后，朱德向他們敘述了自己的經歷，并委婉地表示自己入黨的要求，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之后，張申府認為朱德革命愿望強烈，對黨忠誠，為人謙虛誠懇，不久就和周總理一起介紹朱德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圖丨1922年，張申府（坐右二）在德國柏林與蔣夢麟（坐右三）、傅斯年（立右四）等合影

1921年10月，陳公培因里昂事件被驅逐回國，在法的共產小組四人投入到組織旅歐青年團的工作，當時張申府人在德國，通過信件相互溝通意見，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之后，“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在法國宣告成立，張申府雖然沒有加入領導機構，但仍是重要成員之一，對“少共”的工作經常進行指導。

隨著中共旅歐黨員人數的不斷增加，1922年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在法國宣告成立，張申府擔任支部書記，并創辦《少年》月刊，張申府在上面發表了大量文章來闡述共產黨的性質和作用。與此同時張申府還利用歐洲的便利條件，大量收集、閱讀馬克思主義著作，通過寫稿的方式向國內宣傳馬克思主義，為早期中國共產黨的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

第一個在黃埔軍校任職的共產黨人

1923年張申府在國外實在難以為生，經組織批準，和妻子劉清揚一起經莫斯科回到祖國，在莫斯科的三個星期中，張申府經趙世炎介紹，認識了奉孫中山之命訪蘇的蔣介石，后來張申府回憶和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

“當時我們寒暄了幾句，沒有談什么別的，蔣介石倒是客氣得很。”

圖丨青年蔣介石

張申府回到國內之后，本打算繼續回北大教書，在李大釗的介紹下，張申府來到廣州擔任廣東大學教授兼圖書館主任。當時孫中山先生剛剛改組國民黨，開創了國共合作的新局面，正在籌辦黃埔軍校。

張申府剛一到廣州，就受到了廖仲愷等國民黨人的歡迎，并馬上投入到黃埔軍校的籌備工作之中，擔任招考學員的工作。第一批學員進校之后，張申府被任命為政治部副主任，并擔任蔣介石的英、德文翻譯，成為中國共產黨在黃埔軍校任職的第一人。

在黃埔軍校任職期間，張申府深受廖仲愷了戴季陶的器重，經常請他吃飯談工作，他們希望張申府能推薦一批在國外學習的優秀學生到黃埔軍校來，張申府列了一個15人的名單交給廖仲愷，名單上第一人就是周總理。

隨后張申府寫信和周總理談及此事，1924年8月，周總理回國來到廣州，兩人見面之后，周總理接任政治部主任一職。而張申府由于看不慣蔣介石剛愎自用的作風，離開了黃埔軍校，并離開廣州返回上海。

圖丨黃埔時期的周總理

1925年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張申府參加了此次大會，當時大家在會上因一個問題發生了爭執，張申府因不同意一些人的說法當場說了出來，結果被他人認為是幼稚幻想，輕蔑的態度令張申府感到非常難堪。

會后這件事成為張申府心中的一個結，越想越感到不合適，一氣之下退了黨。當時李大釗和趙世炎再三勸其不要退黨，張申府向他們保證：“以后在黨外仍與黨配合工作，一定永遠同黨保持友誼關系，以免在黨內因意見分歧發生齟齬，反而多所妨礙。”

退黨之后張申府繼續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并在多地從事抗日民主活動，他參加一二 · 九運動之后，清華大學將其解聘，生活再次沒有了著落。1938年張申府前往武漢做軍委政治部設計委員，生活仍然沒有改善，工作經費也有些困難，周總理寫信關照他的生活，并做出一系列照顧他的安排。

圖丨張申府在德國柏林和劉清揚（左二）、周恩來（左三）、趙光宸（左四）合影

1940年蔣介石在重慶召見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在會上大罵張申府“不但寫文章反對政府，還在防空洞里反對政府”，不久之后張申府就遭到國民參政會除名，緊接著政治部設計委員的名義也被取消，生活再度變得拮據，這時周總理出面讓他在《新華日報》上辦了一個《科學專頁》的副刊，掙些稿費維持生計。

1941年民盟成立，張申府成為民盟早期主要領導人之一，1948年年末，國民黨在大陸全面潰敗，張申府因發表“呼吁和平”的錯誤聲明遭民盟開除，妻子劉清揚也和他離了婚，從此張申府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那是我的頂頭上司啊”

退出政界之后，張申府主要在各大高校從事教學工作，一邊教書一邊寫作，研究哲學的同時搞點翻譯工作。新中國成立之后，章士釗在一次與毛主席的聊天中，提到有關張申府的工作安排問題，毛主席一聽到張申府的名字，幽默地說：

“那是我的頂頭上司啊。”

圖丨青年時代的毛主席

毛主席和張申府的交往從1918年開始，當時毛主席為組織留法勤工儉學活動來到北京，在岳父楊昌濟的介紹下，來到北大圖書館工作，也就是在那里結識了張申府。雖然二人年紀相仿，但在工作上毛主席是張申府的下屬。

1936年毛主席在與斯諾的談話中，曾經提到張申府對創建中國共產黨的貢獻，并且在出版《論持久戰》之后，將書寄給張申府，還附上了一封親筆信。在重慶談判期間，毛主席在與時任臧云遠交談時，提到張申府時還稱張申府是自己的老師。

當時張申府作為民盟的主要領導人，作為第三方面在國共和談中斡旋，期間張申府和毛主席多次見面交談，在張治中為毛主席舉辦的歡迎宴會上，張申府也應邀參加，毛主席還與他說起當年五四時期的往事。

圖丨在清華大學寓所前的張申府全家合影

在周總理和彭真的關照下，建國后張申府被安排在北京圖書館工作，擔任北京圖書館的研究員，從此后半生就在北京圖書館度過，除了看望一兩個老熟人之外，平常不出門，也不發表文章。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每天還要看六份報紙。

1980年張申府被增補為全國政協委員，當時他已經年近九旬，不便進行社會活動，但他晚年的內心是平靜的，有時也會遺憾地提到自己的妻子劉清揚。1986年6月20日，張申府在北京逝世，終年93歲。

隨后張申府的追悼會在八寶山禮堂舉行，鄧小平、彭真等國家領導人敬送了花圈，《人民日報》刊登了一條不長的訃告，稱張申府是“著名愛國民主人士，中國共產黨的老朋友”，并對他的一生做了中肯的評價：

“張申府同志早年參加革命 , 積極投身五四運動 ......為新文化運動做出了貢獻......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批黨員之一......1925年退黨，從歐洲回國和退黨后，他投身民主革命......新中國成立之后，張申府同志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熱愛社會主義......”

圖丨張申府在家中讀書時留影

從“中國共產黨第一批黨員之一”，到建國后“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共產黨的老朋友”，期間發生了多么大的變化，這就是對張申府一生的“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