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會戰是抗日戰爭中作戰時間最長、雙方傷亡士兵最多、程度最為慘烈的城市爭奪戰之一。最終中國守軍死傷1.6萬人,日軍則付出了三倍的代價,死傷4.8萬余人;衡陽陷落后,日軍進行了血腥報復,衡陽平民直接被殺、受傷或因疾病死亡者逾8萬人。戰爭中日軍還投擲了大量的燃燒彈,千年古城在戰斗中被夷為平地。
堅守孤城,尸體遍野
政協衡陽市文史委向記者提供了數年前他們曾經采訪過的衡陽保衛戰幸存者李若棟的回憶資料。
李若棟當時為陸軍第10軍預10師第28團第3營營長,解放后曾任政協長沙縣委員。
李若棟在接受采訪時說,1944年7月的中下旬天氣酷熱,敵我都改在夜間戰斗,雙方好像默定了一個戰斗時間表:每日上午9時許,全線槍聲停息,各自吃早飯休息,下午6時許,可能雙方都已用過晚飯,于是向對方高喊“我們開始吧”(敵我相距不過數十米,說話都能夠聽到),接著便是沖鋒式槍戰。全陣線槍炮聲不斷,像煮粥一樣,到第二天早上9點左右又歸于平靜,就像現在的正常上下班,說來也有趣。
曾琪說:“當時敵機每天都來狂轟濫炸,城內每天拉三四次警報,第10軍軍長方天覺認為老百姓繼續在城內有危險,必須在鬼子到來前把百姓疏散到安全地帶。”當時衡陽城內有大批來自東北、江浙、上海等地的難民,因為一路逃來,好不容易落下腳,所以不愿意再走。他說,“方天覺認為衡陽城必將有一番血戰,所以下令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百姓撤走,部隊為做百姓工作磨破了嘴,老鄉們才含淚離開衡陽,本地人到鄉下投靠親友,外地人則繼續向更遠的后方逃難。一個多星期后,城內百姓所剩無幾,到6月23日衡陽保衛戰開始前,城內只有百十多個老百姓。”
百姓撤離后,日軍殺到。日軍第11軍中將司令橫山勇1944年6月20日下達進攻命令,參戰日軍達2.6萬多人,而中國守城部隊第10軍僅1.8萬多人,裝備無法與日軍相比。然而,中國軍人血戰到底的決心,使日軍3天內拿下衡陽的叫囂成為笑話。
防御戰期間,曾琪多次來到戰況激烈的天馬山陣地。印象最深的是戰士們變形的臉。“日本人攻天馬山,先是飛機轟炸,投下很多燃燒彈,然后毒氣跟著就來了。毒氣一般是黃色的,那情形,就如同天上下了黃沙一般,視線很模糊。我們很多戰士都是農家子弟,受一個月軍訓就上戰場了,防毒知識缺乏,往往一下子就暈倒一大片。中毒的戰士身上長出大大的黃色水皰,看起來非常痛苦,他們的臉部完全扭曲、變形……”
時任第10軍預10師28團迫擊炮連連長的白天霖戰后寫下《抗日圣戰中的衡陽保衛戰》說:日軍自6月30日下午4時開始發射毒氣彈,當天傍晚,五桂嶺南端守軍預10師28團第3營第7連除了不在陣地的特務長和炊事4人外,其余80余人全部中毒死亡。此后,日軍只要遇上守軍堅守陣地,必先以毒氣開路。“防毒面具很少,但大家沒有后退,多數人備了幾條毛巾,看日軍放毒氣,就將毛巾重疊,浸濕后捆在臉上,毛巾上剪兩個孔,露出眼睛,繼續戰斗。日本人的狠毒,只能加劇大家的痛恨,我們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一拼到底。”曾琪所在的連總共有10個防毒面具,這讓他得以數次逃過劫難。
我從來沒有說過方天覺是投降的
針對目前有些人稱方天覺是投降的,曾琪說,他從來沒有說過方軍長是投降的,那是在副官奪掉了他的槍,在自殺未遂、彈盡援絕的情況下被俘,但絕不是投降。
方天覺被俘后,被關在了一座天主教堂內,后來游擊隊將方天覺救了出來,帶方天覺去芷江進而去重慶前,62師師長夏建寅負責方天覺的安全,當時74軍留守處在井頭江,那里有一個中正堂,方天覺常去中正堂,并在那里作了一首詞,后來他的好友留美博士王賜生的夫人將這首詞譜了曲,包括曾琪在內的好多人都學會了唱這首歌。
在記者的建議下,已經84歲高齡的曾琪拿起筆,很快寫下了這首61年前學會并傳唱的歌詞。
“民族義旗飄衡陽,志士起蒸湘;孤軍奮斗顯身手,視敵如犬羊;精誠結團體,萬民共頌揚;還我田園全骨肉,攜手上疆場。反攻國軍將接近,復湘桂,下粵漢,天空蔽鐵翼,寇兵心膽喪;戰艦如云會東海,沸騰太平洋;中湘諸戰友,兩衡好兒男,大家齊出動,捐軀赴國難,視死如歸為我中華民族爭榮光。”
但是拉鋸戰造成的傷亡是很重大的,防線不得不日漸縮小。軍部的指揮所開始時設在五桂嶺,但最后只能退守在中央銀行的地下室里。河西衡陽城區被重炮和飛機反復轟炸,幾無一間有瓦的房屋,處處是頹垣斷壁,尸體遍地,無處掩埋,臭氣熏天,傷員和尸體一樣躺在瓦礫中。
預備第10師工兵連連長黃仁化是李若棟的好友,7月中旬在泰梓碼頭犧牲了,他的部下在廢墟中找到一具棺材將其收殮。第二日晚上敵軍重炮打在棺材上,棺材和尸體四散而去,他的部下還是撿回他的一根尸骨,并用瓦罐裝好,認為還可以告慰故人,但當晚日軍的炮彈又將瓦罐擊中,尸骨一點也找不到了。李若棟說,由此可見衡陽保衛戰的慘烈程度。
守期由7天變成47天
蔣介石曾幾次來電給軍長方天覺,先是要第10軍堅守7日就算完成任務,解圍部隊定可到達,后來又改為10日,最后又改為半個月。但是前來解救的軍隊遲遲未見。有時說某軍已距衡陽僅十余里,有時說某軍明日就可來解圍,但是,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四十天也過去了……第10軍已經彈盡糧絕,幾無可用之兵,我方軍隊也曾為第10軍空投過一些糧、彈,但很多都落在了日軍陣地內,解決不了問題。
戰斗持續到1944年8月4日,軍屬三個師的師長和高級幕僚都被迫退到了軍部所在的中央銀行地下室,此時負輕傷還能作戰的官兵、軍屬、雜役兵夫共約五六十名,師長們也提起機槍,或持刀或投彈與日軍拼死搏斗仍堅持到了8月7日夜。午夜時日軍距離地下室僅數十米,軍長方天覺最后給蔣介石的電報是“來生再見”,痛哭流涕,正欲舉槍自殺,在旁的副官張廣寬撲過去抱住軍長痛哭并奪下手槍。緊接著張廣寬舉起手帕向日軍搖擺,雙方槍戰漸止,日軍便闖入地下室把軍長方天覺和三個師長帶走了。
李若棟說至于后來方軍長和師長們是怎么逃脫日軍看管回到后方,他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本人,李若棟說,在戰斗中他的右腿負了傷,不能行走。衡陽淪陷后,他混在傷員中,但很不幸也被日軍俘獲。大約一個月后,他利用雨天夜黑爬到衡陽鐵爐門附近,抓著一塊木板便從湘江上漂流到了衡山縣。他說整個衡陽保衛戰從6月23日開始到8月8日告終,整整47個晝夜。第10軍包括后來傷愈逃出的幸存者,估計不到600人,而日軍投降后供稱在衡陽戰役中亦死亡4.8萬余人,這場戰役回憶起來至今仍覺驚心動魄,感懷不已。
日軍毒氣開路
曾琪,84歲,黃浦十八期步科畢業,衡陽會戰時是74軍51師的一個連長,現為黃埔軍校衡陽同學會副會長。
曾琪操一口很難懂的衡陽話,他不停地在紙上做輔助說明,采訪才能順利進行。干瘦而精神矍鑠的老人向記者展示了拍攝于1944年的個人照片,并特別強調,當時只有黃埔的畢業生才有人給拍攝。在展示完照片后,他的思緒很快回到了戰火紛飛的1944年夏天。
曾琪回憶道,1944年5月中旬,日軍大規模進攻衡陽的跡象初見端倪,他所在的部隊進入衡陽城內,幫助守城的第10軍疏散百姓。
曾琪說:“當時敵機每天都來狂轟濫炸,城內每天拉三四次警報,第10軍軍長方天覺認為老百姓繼續在城內有危險,必須在鬼子到來前把百姓疏散到安全地帶。”當時衡陽城內有大批來自東北、江浙、上海等地的難民,因為一路逃來,好不容易落下腳,所以不愿意再走。他說,“方天覺認為衡陽城必將有一番血戰,所以下令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百姓撤走,部隊為做百姓工作磨破了嘴,老鄉們才含淚離開衡陽,本地人到鄉下投靠親友,外地人則繼續向更遠的后方逃難。一個多星期后,城內百姓所剩無幾,到6月23日衡陽保衛戰開始前,城內只有百十多個老百姓。”
百姓撤離后,日軍殺到。日軍第11軍中將司令橫山勇1944年6月20日下達進攻命令,參戰日軍達2.6萬多人,而中國守城部隊第10軍僅1.8萬多人,裝備無法與日軍相比。然而,中國軍人血戰到底的決心,使日軍3天內拿下衡陽的叫囂成為笑話。
防御戰期間,曾琪多次來到戰況激烈的天馬山陣地。印象最深的是戰士們變形的臉。“日本人攻天馬山,先是飛機轟炸,投下很多燃燒彈,然后毒氣跟著就來了。毒氣一般是黃色的,那情形,就如同天上下了黃沙一般,視線很模糊。我們很多戰士都是農家子弟,受一個月軍訓就上戰場了,防毒知識缺乏,往往一下子就暈倒一大片。中毒的戰士身上長出大大的黃色水皰,看起來非常痛苦,他們的臉部完全扭曲、變形……”
時任第10軍預10師28團迫擊炮連連長的白天霖戰后寫下《抗日圣戰中的衡陽保衛戰》說:日軍自6月30日下午4時開始發射毒氣彈,當天傍晚,五桂嶺南端守軍預10師28團第3營第7連除了不在陣地的特務長和炊事4人外,其余80余人全部中毒死亡。此后,日軍只要遇上守軍堅守陣地,必先以毒氣開路。“防毒面具很少,但大家沒有后退,多數人備了幾條毛巾,看日軍放毒氣,就將毛巾重疊,浸濕后捆在臉上,毛巾上剪兩個孔,露出眼睛,繼續戰斗。日本人的狠毒,只能加劇大家的痛恨,我們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一拼到底。”曾琪所在的連總共有10個防毒面具,這讓他得以數次逃過劫難。
掩埋尸體,買光了城內所有的香水
衡陽淪陷后,因為是衡陽人,曾琪通過“維持會”拿到一張“良民證”以進出城內外。
“這已經是城破半年之后了,在街道上還可以看到幾百個傷兵,他們都是重傷,根本走不動的那種。他們只能用鹽水清洗傷口,但當時鹽價也漲到一斗米一斤,所以他們甚至連鹽水也只有一點點。傷口長了蛆,臉色實在太難看了,日本人根本不會管他們。一個傷兵拉住我:‘老鄉,我們都是中國人,給我一顆子彈吧!我這沒吃沒藥,讓我死得體面些……’”
日本投降后,第10軍預10師師長葛先才回到衡陽收集戰士遺骨,花了4個月時間,收斂到3000多具,只有陣亡將士的一半,葛先才為這些骸骨照片寫注釋時說:“一部分因埋葬較深,挖出后尸體尚未完全腐化,一些尸體中還有少許子彈。因不能取出,又覆土掩埋。還有一大部分忠骸因無標記,埋葬地點不明,無從收集。不少骨頭被敵炮彈擊破者,均在左邊雜骨堆中。”
挖出最多烈士遺體的是岳屏山。曾琪說,葛先才買光了城中所有商店的花露水和香水噴灑、沖洗尸骨。在岳屏山中一起挖出來的,還有證件、委任狀、相片、家書、戰士寫給愛人的情書……很多現場的老百姓和士兵都哭了……
民族忠烈名垂千古
到衡陽就不能不提忠烈祠。南岳忠烈祠是中國目前規模最大的抗日戰爭烈士陵園之一,位于湖南省中部的衡山香爐峰前,是1942年國民政府為紀念抗日戰爭陣亡將士而建的祠廟,1996年,忠烈祠被國務院核定為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之一。
南岳忠烈祠籌建于1938年“第一次南岳軍事會議”期間。與會者認為陣亡將士“暴尸戰場”,難以安奉,于是便有了在衡山建造烈士陵園集中祭祀的想法。此后,在第九戰區的主持下,于1940年開始建設南岳忠烈祠,到1942年基本竣工。1943年7月7日,舉行了隆重的落成大典,宣布所有抗戰殉國將士均可入祠祭祀,第一批入祀者包括張自忠、郝夢齡、佟麟閣、趙登禹等38位將領。
忠烈祠的正門是一座三拱單檐石牌坊,之后是標志性建筑“七七”紀念塔。在中央主塔的正面和左右面都用漢白玉鑲嵌了“七七”二字,表示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爆發。塔背面原刻有第九戰區司令長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的題詞“寇犯盧溝,大波軒起。捐軀衛國,忠勇將士。正氣浩然,彪炳青史。漢族復興,永湔國史。”
七七紀念塔的背后是紀念堂,紀念堂后為276級石階,分成左右兩側。在兩側中間的斜坡草地上,有用大理石片拼嵌出的“民族忠烈千古”六個大字。
享堂位于忠烈祠的最高處,是祠中最大的建筑。正檐下懸掛有蔣中正題寫的“忠烈祠”金匾(原物),其中“烈”字中的“歹”少了一點,據說是蔣有意而為之,寓意“犧牲少一點”。堂中設漢白玉石砌成的祭臺,臺上立“抗日陣亡將士總神位”牌,牌位的兩側為入祀忠烈祠的人員名單。
忠烈祠四周的山頭上,還分布著13座烈士陵墓,其中既有將領的個人墓,也有74軍、60師和140師等三座集體公墓,其中最大一座公墓收葬陣亡將士遺骸2728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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