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姐姐與姐姐的村莊
作者/孫樹恒
一
清明節的祭掃,像是一場與往昔的對話,那些沉睡在歲月里的記憶,隨著墓前的裊裊青煙,絲絲縷縷地飄進心間。結束后,我和妻子來到了通遼,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看望妻子的兩個姐姐,而今天,我們要去見的是大姐。
大姐家在市郊清河鄉洪家窩堡,坐在志鵬的車上,望著車窗外不斷后退的街景,我滿心都在想大姐的樣子,快要七十歲了。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身體如何,生活是什么狀態。
車緩緩停下,我們到了大姐家。一進院子,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院子里停放著大型農機具,車轱轆比我個子都高,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彰顯著農業現代化的氣息。大姐笑著迎出來,那笑容是那么溫暖,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可眼神里的慈愛卻分毫未減。
“這些都是老姑娘家的。”大姐指著農機具說道。走進屋內,更是煥然一新,房子翻新了,門窗透著嶄新的氣息,暖氣讓屋子暖烘烘的,鍋爐換成了循環泵式,使用起來更加便捷高效。房后有政府配的廁所,屋內也有了洗手間,生活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二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過去。母親去世得早,那時的姐姐不過十三歲,卻不得不輟學回家,挑起照顧我和妹妹的重擔。父親忙著在外工作,給糧庫趕馬車,這個家,全靠姐姐一人操持。自搬遷到白音昌后,面對陌生的環境和人群,姐姐的壓力可想而知。
記得那時,父親把左鄰右舍的輩分排好,希望能借此得到些許關照。可西屋的老奶奶,卻成了我們那段時光里的陰影。有一次,天剛蒙蒙亮,我們就被老奶奶的叫罵聲驚醒。她從屋內罵到門外,摔門聲震得人心驚。我和姐姐嚇得不敢出屋,后來才知道,原來是我家的雞刨了她家的韭菜池子。姐姐趕忙賠不是,說會補苗,可老奶奶依舊不依不饒,罵得極其難聽,那些污言穢語,至今仍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本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可老奶奶卻得寸進尺。三天兩頭地找碴,小罵天天有,大罵三六九,有時還騎在墻頭上指桑罵槐。有一回,因為我愛看小說,點著燈泡照得窗外亮,影響了她睡覺,她又開始破口大罵。姐姐無奈,只好用雨布當窗簾,我也只能打著手電在被窩里看書。還有一次,她非說我家的豬拱了她家豬圈,拿著鐵鍬就要挖我家豬圈,還和姐姐撕打起來。姐姐氣得跑到河邊痛哭,我和妹妹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找回來。從那以后,姐姐不再叫她老奶奶,而是叫老妖婆。再后來,老爺爺有了點變故,才收斂了許多。說到三舅母,那個被命運捉弄卻始終微笑面對的女人。三舅在水庫打漁時溺水身亡,留下她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她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在糧站食堂做飯,后來又管收糧食、賣糧食,干著男人都覺得累的活。可她從不抱怨,總是笑著面對生活。她教姐姐做針線活,教人情道理,把我也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說到老姑,那個只有一只胳膊卻無比堅強的女人。她雖然殘疾,卻什么活都能干,包餃子、做鞋、提水,樣樣不在話下。她用自己殘疾的手,把孩子們打扮得漂漂亮亮,讓他們的童年充滿了色彩。她抓蝴蝶、繡蝴蝶,把對生活的熱愛都融入到了一針一線中。她的樂觀和堅強,讓我懂得了生命的頑強和美好。繼母,那個走進我家,三十二年,給我家帶來溫暖的女人。她曾經因為沒有孩子而離婚,可她卻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愛著我們。她為我們做飯、炒瓜子、拿水果,在我結婚后,還照顧妻子坐月子。她和父親相陪相伴,度過了許多孤獨的日子。過年時,她為了我們改變了多年的飲食習慣,精心準備年夜飯。她的善良和包容,讓我感受到了母愛的另一種形式。雖然有些人與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卻有著比血緣更深厚的親情。
三
姐姐結婚后,家是上坡下梁的溝溝里,一個叫雙井子的地方,生活很艱苦。后來在姐夫的二姐夫的幫助下,她搬到了通遼市郊區,日子雖說勞累,卻也充滿了希望。四個女兒在她的悉心教導下,都非常優秀,四個女兒,三個是大學生,這是她一生的驕傲。可就在該享福的時候,姐夫卻去世了,這對姐姐的打擊很大。好在女兒們都已成家立業,現在老姑娘跟大姐在一起,她幫忙看著外孫子。
院子里,有孩子玩的挖掘機、攪拌機、公交車…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調皮的孩子。不知道啥時候冒了出來,孩子叫阿詩納在地上轉來轉去,搖頭晃腦地想著是從哪掉下來一個“舅姥爺”。
四
正想著,表哥江濤和嫂子從市區趕來了。表哥是大舅的兒子,大舅當了一輩子老師,表哥也繼承了這份職業,當了一輩子老師。嫂子曾經在農機公司工作,下崗后自己開了農機店。他們的兩個孩子,一個在北京讀博士,一個在市教育局當公務員,十分出色。
表哥一來,就從車里拿出一袋奈曼小米,笑著說:“小時候到白音昌,多次吃大姐做的小米飯,今天特意帶來一袋,讓大家嘗嘗。”我們圍坐在一起,以白開水代酒,卻喝出了酒的滋味。表哥是個幽默風趣的人,席間,他總講述著過去的事。
“你們不知道,那時候家里成分不好,哥五個說媳婦都難,好多有情人都成不了眷屬。”表哥感慨地說,“親屬里有的還走入換親和轉親的怪圈,那樣的婚姻,真的是缺乏人性。”嫂子在一旁笑著嗔怪:“你小哥總愛憶苦思甜,孩子的耳朵都聽的起繭子了。”大家聽了,都忍不住笑起來,可笑著笑著,心里又有些酸澀。
五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要離開的時候。臨走時,姐姐往我們車里塞了好多東西,鴨蛋、雞蛋、豆角絲、蘑菇、酸菜……每一樣都是她的心意。車緩緩啟動,我回頭望去,姐姐還站在門口,不停地揮手。
告別姐姐,我拍拍衣服,冥冥之中,好像從衣服里面飛出了童年的東西 ,雞蛋、彈弓子、陀螺、柳笛和冰車的碎片……那些童年的記憶,在這一刻被重新喚醒。姐姐在后面喊著:“有時間再來,少喝酒!主啊,阿們!”那聲音,隨著風飄進我的耳朵,也飄進了我的心里。
車穿過村莊,道路兩旁的房屋樹木飛速后退,車輪碾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讓人充滿遐想,可此時的我,思緒卻還停留在姐姐的村莊。
我從車窗里探頭,聽著窗外的風聲。風親吻著萬物,塵埃又緩緩落下。我在一座城市和一座村莊之間,看著陽光照亮村莊,靜悄悄的村莊在風里,寧靜的村莊很有治愈性 。簡愛,親情,那純粹而又蒼白的念想 ,就像我的白發,雪白一樣。
春天來了,我仿佛聽到了我們白音昌村南邊牦牛河嘩啦啦流淌的聲音,那流淌的河,一定還是那樣清澈、純美、柔和、暖意。就像我對姐姐的村莊,對那些親人們的思念,永遠不會干涸,永遠流淌在我的心間 。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內蒙古大盛魁公司文化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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