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IGHT
夜讀
這天,我從夢中醒來,在夢中又一次見到了我的祖母。
祖母生于1881年清光緒年間,1959年的初春,春荒讓摔倒后臥床3年的奶奶,因饑寒交迫、病情加重,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兄妹5個,我排行老小。我未滿周歲時,就失去了父親,奶奶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歷經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極度傷心。父親早逝,撇下了家中老小。母親是個小腳女人,身患疾病,無法承擔繁重的農活,一家人生活的重擔,大都壓在了年過花甲的奶奶肩上。
就在父親離世的當年,比我大兩歲的二哥也病餓而死。還是因為饑餓缺乏營養,我在襁褓中整整3年了還不能下地學步。我孱弱得皮包骨頭,奶奶像個男人一樣,頂起了家庭的天,里里外外一手操持,屎一把尿一把地配合我的母親,把我們拉扯大。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在鄉下草屋,祖母給我縫補衣裳的情景,滿頭的銀發和彎曲脊背的身影,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祖母30出頭時,丈夫就病逝了,年紀輕輕就守寡,養成了自強不息的性格。她一生勤勞,節儉持家,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有一年,學校里組織學生到鎮上去看話劇《白毛女》,我問奶奶要兩毛錢,她硬是沒給我。等我回來后,奶奶把我摟在懷里喊著我的乳名說:“奶奶對不起你!你剛走,我就后悔了,孩子要兩毛錢,我為什么就不給呢?孩子別怪我!”奶奶說著說著,眼淚就刷刷地流淌下來,說罷,祖孫倆就抱頭哭了起來。
由于家境貧寒,我們做不起衣裳,一年四季就穿一身衣服,春秋天的衣服,是冬裝抽去棉絮改制的,到了嚴寒的冬季再把棉絮裝進去。我常常因為棉衣過于板實、太涼,而不愿意穿上身。奶奶總是耐心地抱起我的棉衣,放在灶門上烘熱拍松后,才讓我穿上身。我小時候吃飯一直不好,奶奶給我“開小灶”:抓上半把面粉,兌上少許的水,拌成細碎的面疙瘩,又從雞窩摸上一個還帶著溫度的雞蛋,給我做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疙瘩,讓我獨享美味。
一年夏天,我得了瘧疾,一連發了六七場,眼看著人就不行了,家中無錢,買不起藥、上不了醫院。奶奶四處求人,好不容易借了錢給我買回了藥,吃后不久病就好轉了。我生病時,奶奶就在我床邊好多天不能安睡,半夜打著蒲扇為我驅趕蚊子;我發高燒時,她把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降溫……
記得我7歲上學那年,母親隨二姐到了合肥,大哥是生產隊青年隊長,帶領青年社員到懷遠縣開挖淮洪新河去了,家中就剩下我和奶奶兩人。在這期間,奶奶挑水時不慎滑倒摔傷,癱瘓在床,從此,就再也沒有起來。
而我也就從這時起,開始伺候她老人家。我學會了做飯,給奶奶梳頭、煎藥、端茶、送水、倒便盆,去冰冷刺骨的水塘里洗衣服,星期天割草拾柴,艱難的生計讓我感受到奶奶曾經的艱辛。后來,村上一度收了各家各戶的鍋碗瓢盆、壇壇罐罐,村民全部到村里的食堂吃大鍋飯。我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屁顛屁顛地往食堂里跑,排隊打飯。說是飯,其實就是兩個窩窩頭或者蒸山芋之類。我和奶奶都是吃“二饃”的,因為是非勞動力,只能吃比勞動力小一號的饃饃,當時稱其為“二饃”。好在我學習比一般同學用功,雖然回到家里要照顧病號,還要排隊打飯,上山下湖割草拾柴,但我的成績沒有受到影響。
我上小學的那個年代,農村照明用的煤油全是計劃供應,一家一戶按月按人頭核發油票。為了節省煤油供我晚上寫作業,奶奶寧愿摸黑做事。最讓我刻骨銘心的是,在奶奶病重期間,她還不準我們為她點燈,要省下油讓我學習。
之后多少年,每當想起那情那景,內心的酸楚便一下涌到鼻端,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一年一度的清明節又到了。此時,我無論工作多忙,總要抽出時間,帶上妻兒到奶奶的墳前,站一站、看一看,燒上一沓紙,獻上一束花,給她的長眠之地培上幾鍬土,以此寄托我那久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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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陳大良
編輯 |顧金華
誦讀 |洪穎琪(復旦大學)
音頻 |寧楊(復旦大學)
視覺 |邱麗娜 劉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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