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到右為,王桂君,王松楨,遮臉不認識,吳成美,常永山,胡桂玉,小孩是我姐(作者于平注)
1956年,運中建校,劉壽凱老師大學畢業,第一位分配來到運中。
1957年,王桂君老師南師畢業,也分配來到運中,他在南師附中實習期間,教得學生中有一位名叫常永山。
1959年,我父親調到縣委宣傳部工作,1960年,我母親王松楨老師也從鐵富中學調到了運中。
1962年,老新四軍戰士趙忠秀阿姨從部隊轉業來到運中,做了一名普通校醫。這一年,胡桂玉老師從徐州農校調來了運中,也是在這一年,常永山老師畢業分配來到運中,他與王桂君老師從師生變成了南師校友,又變成了運中的同事。
上世紀六十年代,給我印象深刻的老師有,李娟老師、吳成美老師、邵語嫻老師、宋睎老師、張友俊老師、徐壽海老師、羅福洲老師、羅德安老師、朱冠軍老師……還有教美術的董文才老師,教音樂的蔣培興老師。
運中最初只有18個班,從初一到初三,每年級4個班,高一到高三,每個年級2個班。我兒時的運中校園還沒有圍墻,后來大概是1965年前后,全校師生自己動手,男老師男同學搬磚砌墻,女老師女同學和石灰抹磚縫,拉起了一圈的圍墻,運中才有了自己的校園。當時的校園很空曠,只有幾排帶走廊的青磚教室和辦公室,后來在東南角給教職工家庭蓋了一排宿舍,因為是紅磚瓦房,所以被師生叫作“紅房子”。
當時運中的校園很美,花紅柳綠,這是因為有一位從蘇北農學院畢業的戴留照老師,她總是面帶微笑,脾氣特別好,我們都叫她“好姨”。好姨是學園藝專業的,在她的精心打理下,運中的校園特別清新自然高雅,很像我拍攝過的劍橋紐納姆學院,不似如今的中學高樓大廈,一副土財主擺闊的丑陋惡心面孔。好姨的丈夫王伯伯是當時縣委辦主任,后來調到新沂縣委,改革開放之后,調到南京財經學校做了校長,南京財經學校后來改為了南京財經大學。好姨和兒女也跟著王伯伯調動,從運中到新沂中學,最后去了南京中科院植物研究所。
我母親在這群外來老師中結婚較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老師合影中,總有我姐姐的身影。我1963年6月出生在運中,從一開口說話,在叫這些老師們叔叔阿姨的前面,都要加上“老師”二字,例如,叫王桂君老師為“王老師伯伯”,叫常永山老師為“常老師叔叔”,叫李娟老師為“李老師阿姨”……這樣的稱呼一直延續到我成了他們的學生,在課堂上才改過來只叫老師,畢業工作后又慢慢改了回去,依舊在叫叔叔阿姨的前面加上了“老師”二字。
在我的印象中,叔叔阿姨老師們都才華橫溢,會唱歌,會書法,會畫畫,會演戲,會跳舞,會體育。我少年時見過徐崇嘉老師,抓起一張報紙,用手團一團,蘸上碗里的墨汁,就在木板上一蹴而就,寫下了“三八理發店”的招牌,幾個大字剛勁瀟灑的字體,足以讓現在眾多書法家汗顏。徐老師是名人之后,家學淵源,“三八理發店”的招牌在運河鎮掛了很多年,要是現在能保存下來,算是近代民俗文物了。我兒時記得每次運中文藝匯演,我母親都要代表老師表演節目,她與袁道傳主任一起唱過歌劇《白毛女》選段“人家閨女有花戴”,還演過話劇《紅色柜臺》,在舞臺上與宋睎老師扮演一對父女,外婆抱著不懂事的我在臺下一個勁喊媽媽,引得看戲師生全體笑場。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這些叔叔阿姨老師都是南方人,其實不盡然,他們大部分來自江南,也有其他地方的,例如宋睎老師是安徽人,王桂君老師和羅德安老師是豐沛人。我兒時跟母親去辦公室,最喜話聽老師們聊天,他們個性鮮明,脾氣性格迥異,爭論起來妙語連珠,彼此也會面紅耳赤,但都無傷大雅,保持了知識分子的優雅和體面。他們不僅是同事,有的還成為了夫妻,大都是終生的朋友。
我母親是宋睎老師和朱冠軍老師的媒人,當時宋老師伯伯在運中,朱老師阿姨在邳城中學,因為朱老師阿姨與我媽媽是揚師校友,朱老師阿姨就經常來運中看我媽媽,我媽媽就給兩人牽線搭橋,成就了一世的美好姻緣。兩位老師的女兒是我的師妹和同事,如今提起這事都感到很有趣。
在我兒時記憶中,常老師叔叔總是精力充沛,講課大嗓門,走路咚咚響,挑水從來不扶扁擔。當年老師們去電影院看露天電影,都是常老師叔叔抱著我風風火火跑在最前面,有一次看完電影把我抱回來,發現包我的小棉被不知啥時丟了,那時他與胡老師阿姨剛剛新婚,被胡老師阿姨埋怨了好幾天。前幾年聽說常老師叔叔去世,我當天就請假趕回了邳州,望著遺像上他年輕而神氣的面孔,止不住淚如雨下。
王老師伯伯與常老師叔叔性格相反,說話和聲細語,永遠笑瞇瞇的,常常編些順口溜逗我們開心。王老師伯伯當時的夫人和孩子都在老家,每年暑假回去前,我母親總請他把自己的手表帶上,在經過徐州時幫著送到鐘表店保養。他每次做好這一切,都要特意寫一封信給母親,把發票寄來讓她放心,開頭的稱呼就是“松楨”,透著兄長般的親切,那時候的同事間關系真是純真而美好。
昨天晚上(3月31日),劉企華老師給我微信(劉老師夫婦都是南方人,70年代調來運中,劉老師是我的恩師,關于劉老師的故事,我抽空再寫),說王老師伯伯去世了,我正在北師大開會,當即給會務組請了假,第二天一早從北京回邳吊唁,六旬的老男人坐在高鐵上,想著一位位逝去的叔叔阿姨老師們,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抹淚,把身邊幾位年輕人嚇得不輕。
上世紀六十年代,運中老師大都是單職工,雙職工的家庭都住在“紅房子”里,作為最早的運中教師子弟,我們在“紅房子”里生活長大,最后離開它外出求學工作。作為住在“紅房子”里的孩子,我們做作業時,數學不會了,就去問西頭的陳興之老師伯伯,物理不會了就去問鄰居胡桂玉老師阿姨。我從小最喜歡的事,就是跟著董文才老師叔叔學畫畫,那時我就樹立了一生的遠大理想,長大后成為一名會畫畫的卡車司機,既能養活自己,又能到處漂泊,恣意地畫畫。這個理想至今未變,只可惜四處漂泊了,卻沒能開上卡車,也沒能成為一名恣意的畫家,因為母親是化學老師,認為“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最終讓我學了工科,畢業出來又做了一輩子記者。多少年以后,董老師叔叔還對我父母感嘆說:小平真該跟我學畫畫,他的色彩感很好,是真得喜歡畫畫這個事情。
我上小學時,老師每學期都會布置這樣的作文題,記一件難忘的事,或著寫一個難忘的人,“紅房子”的孩子們不約而同都會寫同一個人——趙忠秀阿姨。趙阿姨對每一位師生都充滿關愛,更是救過我們這些運中孩子的命,她無論白天黑夜,刮風下雨,總是隨叫隨到,從沒有任何敷衍和不耐煩,仿佛是一個永遠不知疲倦的人。
我做了一輩子記者,采訪報道過許多英雄模范人物,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趙阿姨的事跡與他們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更加感人。2021年,為紀念新四軍重建軍部70周年,我領銜拍攝了紀錄片《鐵軍——新四軍的故事》,專門回邳采訪了趙阿姨,97歲高齡的老人已經不認識我了,卻能從頭到尾激昂地唱完《國際歌》。我從小就認為趙阿姨與白求恩大夫一樣,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采訪一年后,趙阿姨去世,沒能趕上紀錄片播出,當時正值新冠病毒封控,我只能給趙阿姨的女兒吳曉姐發了悼念短信,請在邳的劉柏弟(劉壽凱老師叔叔和李娟老師阿姨的小兒子)代為靈前磕頭,成為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作為記者,曾在國內外多地采訪,總會遇到各屆運中校友,許多人都是我母親教過的學生,聽說我是王松楨老師的兒子,這些師兄師姐們立刻沒了官員專家教授老板的矜持,變得異常親切,無比熱情,最終的結果往往是,不善飲酒的我酩酊大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賓館房間的,地上散落著不知什么時候拎來的各類土特產。
如今,“紅房子”的孩子們散落世界各地,大多數做了爺爺奶奶,我們許多人至今依舊保持著兒時的友誼。我所有在邳要處理的事,都找熱心的劉柏弟幫忙,甚至連父母的墓碑都是他找人雕刻的。常康弟(常老師叔叔和胡老師阿姨的兒子)五十多歲的人了,我去上海出差找他聊天,打電話一開口就喊胖冬,還與兒時一樣自然。我在南京給女兒辦學生公交卡,做了市公共事業公司部門老總的紅兵弟(董老師叔叔的兒子),交給我時里面已充了幾百元錢。
我運中畢業外出求學,每次路過南京,就吃住在王伯伯和好姨家,他們住在頤和路一幢民國小別墅里,好姨的父親是原中央大學教授,上世紀三十年代留美博士。他們隔壁鄰居是當時南京軍區政委廖漢生,一位1955年的開國中將,天天一大早,我和好姨兒子小二子,總被隔壁警衛戰士操練聲吵醒。最近,我有個小事找二子幫忙,已做了公安局領導的二子,當晚就騎著摩托車來了,弄得我夫人很不好意思,埋怨我不該再叫二子了,二子領導卻說,嫂子,還是叫我小二子親切。
我的叔叔阿姨老師們大都家境優渥,其中不乏大富大貴出身之人,他們經過了浮華,也熬過了磨難,最終洞穿了人世,淡泊名利,奉獻一生。他們是恪盡職守的好老師,生怕教不好學生,對學生往往比對子女都上心,我想如果讓他們去收什么輔導費補課費,他們一定會感到侮辱了老師這個崇高的稱謂。
今年春節前,我與徐景洲師兄見面,閑聊時提及這些老師們,師兄感嘆說:這是一群神一樣存在的人!我想今后抽時間,一定再分別好好寫寫他們。
寫在回邳悼念王老師伯伯返京高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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