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5歲的方·基默（又譯瓦爾·基爾默）和23歲的湯姆·克魯斯一起拍攝《壯志凌云》，飾演一對既針鋒相對又惺惺相惜的飛行員。次年，這部電影拿下美國票房冠軍。

這是一個讓湯姆·克魯斯大紅大紫的角色，他由此開始走上超級明星之路。而方·基默則是另一番境況，高開低走的他并沒有成為傳奇演員，以致于如今肺炎去世的消息傳出，都激不起多大的水花來。

方·基默一生大大小小出演的影視作品超過一百部，但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幾個角色。

但正是這幾次出演，讓他為人銘記。

自傳紀錄片《Val》海報

壹

1959年12月31日，方·基默出生在加州的一個富裕家庭，在家里的三個男孩中排行第二。父親是房地產開發商，媽媽則是航空設備分銷商。在那個年代，父親在他小時候就送了一臺攝像機給他。他童年最快樂的回憶，就是他表演、弟弟韋斯利掌鏡拍攝。

8歲時因為父親外遇，父母離婚了。十幾歲時他如愿去了名校茱莉亞音樂學院學習表演，而弟弟因為癲癇發作死在了自家的游泳池里。從童年到青春期，富足的家境下一直有陰影相隨。

還在學校時，方·基默就因為演出《哈姆雷特》而獲獎。大學畢業后，他在劇場演舞臺劇。一開始他還演男主角，后來凱文·貝肯來了，他只能屈居第二；再后來西恩·潘來了，他又變成了第三。雖然那時他自嘲“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但凱文·貝肯和西恩·潘，后來的演藝生涯確實也都比他成功。

但兩人都沒有他帥。憑著高顏值的外形，他進入了好萊塢。

1985年，他和湯姆·克魯斯的經紀人是同一人，因此克魯斯要拍《壯志凌云》他早就知道。盡管不想參演這部商業爆米花電影，他最終還是在經紀人的施壓下去了紐約試鏡。即便試鏡中嘗試故意搞砸，導演托尼·斯科特還是不管不顧地堅持把他拉進了劇組，因為斯科特認為他和克魯斯是很好的對比。

導演的眼光很精準。在《壯志凌云》里，主角克魯斯自大、狂放、肆意妄為，而方·基默飾演的“冰人”卻被設置為處處壓他一頭的存在。無論身高、飛行技術、訓練成績甚至沙灘排球，克魯斯一直都處于下風，因此在“冰人”所帶來的強大壓力下一路成長，是主角最終突破自我的重要因素。

雖然《壯志凌云》為方·基默帶來了巨大的曝光度和知名度，之后幾年中他也當了好幾部電影的主角，但他想演的并不是票房成功的商業片。他想當馬龍·白蘭度那樣的演員。

后來，他聽說大導演奧利弗·斯通籌拍“門”樂隊主唱吉姆·莫里森從成名到自毀的一生，于是花了半年減肥，天天練他的歌，直到把自己變成了莫里森而拿到這個角色。后來“門”樂隊的老樂手評價方·基默在電影里的真聲演出，“能以假亂真。”

左為莫里森，右為方·基默

這樣的電影不賣座，但方·基默喜歡。只是這樣演過癮是過癮，但成不了大明星。要當大明星，必須得到大眾的認可。1994年，成為大明星的機會來了。

貳

顏值確實是成為明星的捷徑，而方·基默天生就有一張俊臉。

這年，當《蝙蝠俠》電影的第三部《永遠的蝙蝠俠》選定他成為男主角時，方·基默甚至連劇本都沒看，也不知道導演是誰就接受了角色。此時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全力競爭的只是片中的配角羅賓——而且還沒有爭贏。

雖然這部電影最終成為了1995年的美國票房亞軍，但無論是方·基默還是女主妮可·基曼，都像兩個外形美輪美奐但乏善可陳的花瓶，反而是出演反派的湯米·李·瓊斯和金·凱瑞搶戲成功。方·基默自己也很不待見這一部戲，“荒唐的商業漫畫電影”，直接推掉了續集的拍攝。

但這也是方·基默一生里離大明星最接近的時刻，后來他就再也沒有成為過這樣萬眾矚目的男主角。

妮可此時已經是湯姆·克魯斯的妻子

在1995年的另一部電影《盜火線》中，阿爾·帕西諾和羅伯特·德尼羅上演了巔峰警匪對手戲。方·基默這一次的配角，卻比他的蝙蝠俠主角要深入人心得多。

《盜火線》海報

在片中，方·基默飾演的二號匪徒克里斯和阿什莉·賈德飾演的夏蓮是一對夫妻。克里斯雖然愛著夏蓮，“沒有她，我的一生也就沒有意義”，但同時也外遇頻頻且賭博成癮，于是深深失望的夏蓮也跟一名拉斯維加斯商人出軌。兩人的婚姻處于分崩離析的邊緣，只是不知情的克里斯還未曾意識到這一點。

克里斯在搶劫銀行時受槍傷，警方通過夏蓮的情人將夏蓮誘騙而來，跟著軟硬兼施：克里斯來時去露臺指認他，那就既往不咎；否則不僅你會倒霉，你一歲的孩子會更倒霉，“他會因為你入獄無人撫養而被送進感化院，長大后成為罪犯。”

冷光下即將站上露臺的夏蓮，冷酷如同殺手

剛剛經歷情人的欺騙、正處于氣惱和窩火中，又長期失望于克里斯在婚姻中的糟糕表現，夏蓮怎么選，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兩人見面這一幕，堪稱影史離別場景的經典，雖然它其實只是接下來主角羅伯特·德尼羅與女友被迫分離天人永隔的預演，但精彩程度絲毫不遜，甚至猶有過之。

短短十秒讓觀眾深思：克里斯見到夏蓮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究竟代表著怎樣的一種情感力量？足以令夏蓮在一瞬間拋下日日積累的宿怨、迫在眉睫的要挾甚至再賭上一歲幼子的未來，讓她做出跟片刻之前截然相反的選擇？兩人短短幾秒的對視里，包含了多少以往的甜蜜，才能讓夏蓮戴著婚戒的手在層層重壓之下依然輕輕一劃？

人性的復雜與人世間情感的可貴，在兩人杰出的表演中顯露無遺。方·基默的乍見驚喜和轉喜為悲、阿什莉·賈德的含情脈脈和轉悲為喜，都是爆米花電影里百無一見的細膩。

叁

在《壯志凌云》里，湯姆·克魯斯像是個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巨嬰。可是在現實里，方·基默可能才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拍攝時他不但跟克魯斯在劇情里是對手，在鏡頭之外也拉幫結派相互不對付。《永遠的蝙蝠俠》導演舒馬赫對他也頗為不滿，覺得他“幼稚且不可理喻”，聲稱他曾與多位劇組成員打架，“我所有合作對象里心理問題最嚴重的一個人”。

棱角分明自然難與人相處，29歲時結婚生下一兒一女，僅僅八年后就以離婚告終。而“火爆”“沖動”“情緒過激”“自命不凡”這些負面標簽一旦貼上，事業又怎么可能往上走。

于是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到進入新世紀，方·基默的演藝之路每況愈下：2000年還能拿到每部1000萬美元的片酬，2003年就縮水到了100萬美元。他的好父親在他成名之后以他的名義注冊了二十幾家皮包公司來避稅，給他帶來一堆經濟爛賬；再加上08年次貸危機中損失慘重，方·基默終于到了一個劇本也接不到的地步，一度潦倒至去夜場表演。2014年又罹患喉癌，雖然經過治療后痊愈，但方·基默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名氣對我來說不是首要的，我已經擁有過了。”

遠離商業電影，方·基默遇到了一個自己真正感興趣的項目：打扮成十九世紀作家馬克·吐溫的模樣表演脫口秀，每個片段只有一分多鐘時間——然而他樂在其中，后來還把以分鐘計時的脫口秀變成了電影。2020年他出版的自傳，名字就是“我是哈克貝里”，既出自1993年他主演的電影《墓碑鎮》，又源自馬克·吐溫名作《湯姆·索亞歷險記》里的哈克貝里·費恩。

當初《壯志凌云》找他試鏡時他不想演，如今時過境遷，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方·基默了。聽說籌拍續集，卻一直沒有等到邀約，于是他主動自薦出演。

“就像是誘惑樂隊那首歌的歌名，《放下驕傲來求你》（Ain't too proud to beg）。我不光是直接聯系了幾位制片人，還自說自話地為‘冰人’設計了一些相當感人的戲碼。”他在書里寫道，“我都沒意識到，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感覺一切還歷歷在目。結果制片人果然有了興趣。湯姆·克魯斯也有了興趣。克魯斯是這世界上最酷的人。就這樣，我回來了。”

青春時驕傲，重聚已白頭

這是方·基默一生中的最后一部電影。當他面對至今仍是萬人迷的湯姆·克魯斯時，想必有一刻也難免百感交集：帥也帥過、胖也胖過、既得意過也潦倒過、也曾意氣風發也曾低聲下氣、也曾風靡萬人也曾無人過問、也曾揮金如土也曾斤斤計較、也曾左擁右抱也曾孑然一身……

這就是他的人生。

方·基默的時代早已過去了，就算他最出彩的幾部電影，也未必還能保持對當下觀眾的吸引力——但他終于留下了幾個角色。角色被人遺忘的時間，相比方·基默本人被遺忘的時間，還是要長久得多。

文/啟凌 編輯/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