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太行山深處的鷹嘴崖下有個獵戶莊。
莊里最年輕的獵戶叫陳二順,二十歲出頭,父母早亡,獨自住在半山腰的木頭窩棚里。這日他打完獵回來,暮色中忽見窩棚門縫里漏出燭光,湊近一瞧,竟有個穿碎花布衫的姑娘蜷在他的草席上睡得正香。
"姑娘!姑娘!"二順急得直跺腳,又不敢上前推搡。那姑娘約莫十七八歲,鵝蛋臉兒泛著病態的潮紅,鬢角別著朵野山菊,懷里緊緊抱著個藍布包袱。
二順撓頭正發愁,忽聽身后炸雷般一聲喊:"好你個陳二順!青天白日敢誘拐良家婦女!"
回頭見是劉媒婆叉著腰站在石路上,手里還攥著根棗木拐杖。二順剛要分辨,窩棚里的姑娘突然驚醒,抱著包袱縮成一團:"娘!娘!"劉媒婆見狀更是不依不饒,舉著拐杖就要往二順頭上招呼:"你個沒爹娘教的,我家秀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誤會!誤會??!"二順抱頭鼠竄,"我剛打獵回來就見她睡在這兒,天地良心......"話音未落,秀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洇開點點血跡。劉媒婆立刻變了臉色,撲過去摟住女兒:"我的兒啊,這是癆病犯了......"
當晚,劉媒婆硬要二順寫下婚書。二順急得直哭:"嬸子,我連秀兒姑娘面都沒碰過......"劉媒婆抹著眼淚打斷他:"你個憨貨,如今全莊子都知道你屋里藏了大姑娘。秀兒名聲毀了,除了你誰還敢娶?"說著掏出個紅布包,"這是秀兒的陪嫁,里面有十塊袁大頭,夠你蓋三間瓦房......"
二順捏著滾燙的婚書,望著燭火下秀兒蒼白的臉,心里像塞了團亂麻。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時,秀兒突然抓住他手腕:"二順哥,明日去鎮上抓藥,能不能幫我帶封信?"她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封皮上寫著"保定府裕華綢緞莊"。
第二天晌午,二順背著藥包往回趕,途經鎮口茶寮時,突然被個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攔住:"小哥可是從鷹嘴崖來?"不等回答,對方壓低聲音,"有人托我給你捎句話——'藍布包袱莫打開,太行深處有狼來'。"
二順心里一驚,想起秀兒抱著的藍布包袱。回到窩棚時,劉媒婆正守著灶臺熬藥,見他回來忙問:"信送到了?"二順敷衍點頭,余光瞥見秀兒枕邊的包袱動了動,仿佛有活物在里面掙扎。
戌時三刻,窩棚外突然傳來狼嚎。劉媒婆臉色大變,拽著二順就往地窖跑:"快!狼來了!"二順掙扎著要去抱秀兒,卻被劉媒婆用拐杖打昏過去。等他醒來時,地窖里只剩他一人,頭頂傳來木板撬動的聲音。
"二順哥?"秀兒虛弱的呼喚傳來。二順借著月光,看見秀兒蜷縮在角落里,藍布包袱敞開著,里面竟躺著個襁褓中的嬰兒!"這......這是......"
"噓——"秀兒捂住嬰兒的嘴,"這是我和孩子他爹的骨血。他爹是裕華綢緞莊的少東家,被土匪害了......"話音未落,窖頂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二順抄起獵叉沖上去,卻見劉媒婆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把帶血的匕首。
"秀兒......快帶孩子走......"劉媒婆斷斷續續地說,"后山有密道......"話沒說完,就咽了氣。二順背起秀兒和孩子往外沖,剛出地窖就撞上三個蒙面人。為首的扯下兜頭黑布,竟是茶寮里戴瓜皮帽的男人。
"交出孩子,饒你們不死。"男人晃著手里的左輪手槍。二順將秀兒母子護在身后,獵叉直指對方咽喉:"你們到底是誰?"男人冷笑:"裕華綢緞莊的少東家欠了我們青幫十萬大洋,這孩子是抵押品。"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三個蒙面人慌忙逃竄,二順抱著秀兒躲進柴垛。月光下,一隊穿灰布軍裝的士兵沖進莊子,為首的軍官掀開披風,竟是裕華綢緞莊的賬房先生!
"少奶奶,可算找到您了。"軍官單膝跪地,"老東家已調集保定府的駐軍,務必護您和小少爺周全。"秀兒淚如雨下:"張副官,我爹他......"
"老東家安好,他派我來接您回府。"張副官轉向二順,"這位兄弟見義勇為,裕華莊必有重謝。"二順撓頭傻笑:"不用謝,我就是個獵戶......"
三個月后,裕華綢緞莊張燈結彩。二順穿著嶄新的綢緞馬褂,站在喜宴大廳里渾身不自在。秀兒抱著孩子從樓上下來,紅蓋頭下的眼睛彎成月牙:"二順哥,你真的要走?"
"我、我不習慣城里的日子......"二順結巴著,"再說鷹嘴崖還有我的窩棚......"話音未落,管家突然沖進大廳:"不好了!張副官帶著青幫的人包圍了宅子!"
秀兒臉色大變,將孩子塞進二順懷里:"快從密道走!這孩子是裕華莊唯一的血脈......"二順抱著孩子剛鉆進地道,就聽見外面傳來激烈的槍聲。地道盡頭是富春江畔,一艘小船正候在蘆葦叢中。
"上船!"船工掀開蓑衣,竟是失蹤的劉媒婆!二順驚訝得說不出話,劉媒婆卻突然掏出槍抵住他太陽穴:"把孩子給我,否則老娘崩了你!"
江面上飄來細雨,二順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突然想起秀兒說的"藍布包袱莫打開"。他猛地扯開嬰兒襁褓,里面竟是塊裹著信箋的青磚!劉媒婆臉色驟變,扣動扳機的瞬間,二順抱著孩子滾進江里。
江水刺骨,二順在漩渦中死死護住孩子。不知過了多久,他被沖上一處淺灘,耳邊傳來熟悉的狼嚎。月光下,三只灰狼圍住他們,為首的老狼突然匍匐在地,朝著孩子嗚咽。
"二順哥!"秀兒的呼喚從對岸傳來。二順抬頭,看見秀兒和張副官帶著士兵乘船趕來。他這才明白,所謂的青幫追殺、劉媒婆叛變,都是裕華莊為保護繼承人設的局。
三年后,鷹嘴崖下多了座新墳。二順抱著已經會走路的孩子跪在墳前,墓碑上刻著"先妣劉桂蘭之墓"。秀兒捧著鮮花走來:"張副官說,當年若不是娘舍命引開追兵......"
二順望著遠處的太行山,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山風掠過松林,仿佛在訴說著這個關于信任、犧牲與救贖的傳奇。懷里的孩子突然指著天空:"爹爹,月亮!"
一輪圓月升上夜空,灑下清輝。二順笑了,他知道有些故事,就像這山月,永遠不會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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