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閩東山區的雷公嶺下,暮春的氣息正濃,漫山遍野的野花肆意綻放,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花香混合的味道。
在這片生機盎然之下,卻流傳著一句讓人膽寒又敬畏的諺語:“雷公不打無義人,專劈負心漢。”
仿佛雷公那雙威嚴的眼睛,時刻俯瞰著世間,審視著每一個人的善惡。
這年驚蟄,天氣陡然劇變。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被烏云遮蔽,墨色的云層翻涌著,如同一頭頭猙獰的巨獸,向著雷公嶺壓來。
緊接著,狂風呼嘯,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天地間一片混沌。
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長空,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驚雷,山頂那棵古老的槐樹被雷火精準地劈成兩半。
雨漸漸停歇,幾個好奇的村民小心翼翼地爬上山頂查看。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樹洞里竟露出一具陰森的白骨。
而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白骨懷中緊緊抱著半塊鎏金雙魚佩,在雨后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人們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這白骨從何而來,又為何會抱著這半塊玉佩。
李府大少爺李承恩,此時正站在自家宅院的廢墟前。
他呆呆地望著焦黑的樹洞,臉上的神情復雜難辨,喃喃自語道:“該來的終究來了。”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掛著的雙魚佩也只剩下半邊,缺口處的暗紅血漬,歷經三年時光,依舊醒目,仿佛在訴說著那個雨夜發生的悲慘故事。
三年前的驚蟄前夜,李承恩受父親囑托,外出收賬。
暮色漸濃,天邊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顏料盤,肆意流淌。
劉氏獨自一人坐在閨房內,手中的繡針在綢緞上穿梭,她正精心繡著一對鴛鴦,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對丈夫的思念。
屋內彌漫著淡淡的熏香,偶爾有燭火跳動,映照著她溫婉的面容。
二更時分,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劉氏微微皺眉,心中涌起一絲不安,剛要喚丫鬟前去查看,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閃身而入。
“二少爺?”劉氏定睛一看,認出是丈夫的堂弟李承業,眼中滿是疑惑,“這么大的雨,你……”
話還沒說完,李承業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前,伸出手狠狠地捂住她的嘴。
劉氏驚恐地瞪大雙眼,拼命掙扎。
慌亂中,腰間的雙魚佩被扯斷,鋒利的斷口劃破了她的手掌,殷紅的鮮血滴落在繡布上,瞬間暈染開來。
李承業將她按倒在繡架上,劉氏聞到他身上刺鼻濃重的酒氣,心中又驚又怕。
繡針“啪嗒”一聲滾落地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她慌亂地伸手摸索,終于摸到一把剪刀,正要奮起反抗,窗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
李承業渾身猛地一顫,像是被什么擊中,下意識地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幾步,慌亂中撞翻了一旁的青瓷瓶,“哐當”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格外刺耳。
劉氏趁機掙脫,跌跌撞撞地逃到廊下。
此時,她滿心只想著逃離這個可怕的男人,找到丈夫尋求庇護。
當她抬頭望去,卻見丈夫李承恩的馬車緩緩停在院門口。
李承恩醉醺醺地下了車,腳步虛浮。
他抬眼便看到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的妻子,以及驚慌失措站在一旁的堂弟,頓時怒目圓睜,臉上的醉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劉氏看到丈夫,心中涌起一絲希望,剛要開口解釋,李承業卻搶先一步,突然大喊道:“大嫂勾引我!”
這一聲喊,如同晴天霹靂,讓李承恩的怒火徹底失控。
他沖上前,狠狠地甩了劉氏一記耳光,怒吼道:“賤人!”
劉氏被這一巴掌打得頭暈目眩,嘴角滲出血絲。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想要辯解,卻被李承恩憤怒的眼神嚇得說不出話來。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與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次日清晨,陽光灑在李氏祠堂的青石板上,卻驅不散那壓抑的氛圍。
族老們齊聚一堂,神色肅穆。
李承業跪在地上,臉上裝出一副委屈又愧疚的模樣,將半塊帶血的玉佩呈給族長,哭訴道:“昨夜我好心去給大哥送賬本,沒想到大嫂她……”
他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愧。
劉氏站在一旁,頭發蓬亂,眼神中滿是絕望。
她想要辯解,剛張開嘴,李承恩卻又沖上前,再次甩了她一記耳光,惡狠狠地罵道:“你這不知廉恥的賤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族長接過玉佩,仔細端詳著上面的血漬,臉色愈發陰沉。
許久,他沉聲道:“按我李家的族規,不守婦道者,沉塘!”
劉氏聽到這句話,身子猛地一顫,仿佛被重錘擊中。
她絕望地看向周圍的人,卻只看到冷漠與嫌棄的目光。
很快,劉氏被幾個壯漢押著,捆上沉重的石頭,一步步往溪邊走去。
她的雙腳在泥地里拖出兩道長長的痕跡,那是她對生的掙扎與渴望。
她最后回頭,看到李承業躲在人群后,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那笑容如同惡魔的低語,讓她徹底寒了心。
暴雨如注,溪水湍急。
劉氏被推入深潭的那一刻,耳邊回蕩著李承恩的怒吼:“我李家丟不起這個人!”
冰冷的潭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身上的束縛,只能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時光匆匆,三年轉瞬即逝。
如今,白骨現世,縣令帶著衙役迅速趕來查驗。
他們在樹洞內壁發現刻著一行小字:“承業殺嫂,藏尸槐腹。”
字跡因為歲月的侵蝕和雨水的沖刷,已經模糊不清,但經驗豐富的師爺仔細辨認后,確定與李承業的筆跡別無二致。
更讓人覺得詭異的是,白骨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
而這戒指,正是李承業亡妻之物。
李承恩得知消息后,獨自一人跪在祠堂前,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自己收賬回來時確實喝了不少酒,但走到院外,被冷風一吹,就清醒了大半。
他分明看見李承業翻墻而入,當時心中就閃過一絲疑慮,可當看到妻子衣衫不整的模樣,嫉妒和憤怒瞬間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失去了理智,親手將深愛的妻子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悔恨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地上,心中滿是對妻子的愧疚和對自己的痛恨。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查出真相,為妻子洗清冤屈。
李承恩帶著衙役,怒氣沖沖地沖進李承業的宅院。
李承業看到他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裝鎮定。
李承恩沒有理會他的偽裝,指揮著衙役在后院仔細搜尋。
終于,在一棵老樹下,衙役們挖出了一個陳舊的梳妝匣。
李承恩顫抖著雙手打開匣子,里面除了一些陳舊的胭脂水粉,還有半塊雙魚佩。
他將兩塊玉佩放在一起,斷口處的血漬嚴絲合縫,就如同三年前那個破碎的夜晚再次重現。
匣底,壓著一封血書,字跡斑駁,顯然是用鮮血寫成,歷經歲月,已經有些褪色,但依舊能辨認出上面的內容:“夫君鑒:承業逼我就范,不從則殺你。妾以死明志,望夫君保重。”
李承恩看到這封血書,淚水決堤而出,他抱著血書,痛哭流涕。
此時,屋頂突然傳來一聲炸雷,仿佛是上天的怒吼。
他猛地抬起頭,沖出門外,只見李承業被雷火追著,驚慌失措地逃向雷公嶺頂。
李承業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大喊:“別追我,別追我!”
他的聲音,在雷聲中顯得格外凄厲。
最終,在雷公嶺頂,一道刺目的雷火擊中了他,他慘叫一聲,墜入深潭。
潭水瞬間翻涌起來,在那洶涌的波濤間,劉氏的身影若隱若現,她的手腕上,正戴著那枚李承業亡妻的翡翠鐲子。
原來,李承業垂涎劉氏已久。
他早就暗中謀劃,趁李承恩外出收賬的機會,精心偽造了玉佩上的血漬,誣陷劉氏勾引他。
為了讓這場戲更加逼真,他甚至暗中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取下她的翡翠戒指,妄圖制造劉氏與人私奔的假象。
卻沒想到,劉氏聰慧過人,早有防備。
在被李承業逼入絕境時,她拼盡全力將真相刻在了樹洞內壁,期待有一天能沉冤得雪。
李承恩跪在劉氏的墳前,雙手顫抖著將兩半玉佩合在一起,拼成了完整的雙魚。
此時,雨過天晴,一道絢麗的彩虹橫跨雷公嶺。
他恍惚間看見,劉氏穿著一身素衣,站在彩虹盡頭,對著他溫柔地笑著,一如他們新婚時的模樣。
這正是:謊言就像脆弱的紙,終會被雷火無情劈開。而真相,無論被掩埋多久,都終將在風雨后浮現,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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