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繼父借5000元學費，他把錢扔在地上，我哭著一張一張撿起來，發誓永遠不會再理他。

我叫林晚秋，在市中心一家投行做高管，沒人知道我的過去。清明節，我請年假回了一趟老家。當我跪在一座荒草叢生的墳前哭得撕心裂肺時，我才知道什么叫悔恨終生！那座墳里，埋著我的繼父。

三十多年前，我出生在山區的一個叫柳樹溝的小村子。村里都姓陳，只有我家姓林。因為我父親是入贅的。為什么入贅？有農村經歷的人都知道，肯定是男方窮或有殘疾。對，我父親又窮又殘疾，兩個倒霉事都趕上了。父親是個瘸子，家里窮得叮當響。

我三歲那年，父親病故，留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改嫁時，我才五歲，窮人家里的孩子早熟，我已經很記事也很懂事了。繼父是本村人，叫陳大山，村里人都喊他“老悶”，因為他話少人憨像塊石頭。他比我媽大十幾歲，前妻死了，留下一個傻兒子。家里窮得只比我們孤兒寡母稍微強點。

我對繼父沒啥感情。他黑瘦、沉默，永遠弓著背干活，像一頭老黃牛。窮人家的孩子不但早熟，一般也很倔，性格死硬死硬的。我工作之后也這樣，所以，我自己都不愿意跟家境很貧困的人打交道，發現我們都有一個特性——因為過度自卑轉為過度自尊，穿著厚厚的自我保護的鎧甲，性格硬得像石頭。

我從小就死倔，從不叫繼父“爸”，連“叔”都很少喊。我們之間的交流僅限于兩三個字的對話——“吃飯了。”“嗯。”“上學去。”“嗯。”繼父對我也不熱絡，但，總體上并沒虧待我。該供我讀書就供，該給我買本子就買，只是從不多話。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那個傻兒子也不花學費。

高三畢業，我考上了省城大學。村里歷史上能考上大學的就我一個，我成了全村的驕傲，雞窩里飛出了金鳳凰。只有繼父悶悶不樂，因為現實問題來了——學費、路費、生活費呢？繼父本意是讓我考本地的師范中專，免學費，早就業，早掙錢，離家近，能指望得上我幫襯家里。

我媽堅決支持我上大學，飛出深山，遠離窮困。媽媽翻箱倒柜，只湊出五百塊。“晚秋，你先拿著，剩下的……媽再想辦法。”她的眼神躲閃，偷偷瞥向蹲在門檻上抽煙的繼父。我咬了咬牙，走到繼父面前：“借我五千，我畢業工作就還你！”繼父抬頭看我一眼，沒說話，繼續低頭抽煙。

我的性格上來了，直接上手段：“你給傻兒子治病舍得花錢，給我讀書就不行？!”繼父猛地站起來，煙頭狠狠摔在地上，轉身走了。那天晚上，下著大雨，他渾身濕透地回來，一條腿瘸著，我氣呼呼地沒理他。

第二天早上，繼父掏出一沓皺巴巴的鈔票：“寫借條。”我飛快寫了，把借條拍在桌上。他突然抓起錢，一把扔進門口的泥水里，冷冷地說：“你走吧！”我僵在原地，眼淚瞬間涌出來。我咬著牙，蹲下去，一張一張撿起那些沾滿泥水的錢。每撿一張，心里的恨就深一分。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沒跟他說一句“再見”。

大學四年，我沒回過一次家，也沒要過一分錢。我打工、做家教、擺地攤，拼命賺錢。畢業第一年，當我省吃儉用攢夠五千塊時立即寄了回去，在匯款單上只寫了四個字：“錢還清了。”

后來，我進了外企，升職加薪，買房買車，活成了村里人羨慕的“城里人”。我還是不回老家，想媽媽了就讓親戚送我媽到城里住幾天。繼父？我早當他死了。

直到幾個月前，我媽打電話，聲音顫抖：“晚秋，你回來一趟吧，你繼父走了。”我愣了幾秒，冷冷地說：“我沒空。”我媽終于哭了：“他臨死前就想見你一面。”我冷漠地掛斷了電話。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蹲在泥水里一張一張撿錢。醒來時枕頭濕了一片。

前幾天，我媽再次求我清明節回去上上墳。我先到父親墳前獻了一束鮮花，然后跟我媽來到繼父的墳前。繼父的墳雜草叢生，連塊像樣的碑都沒有。我媽一邊燒紙一邊說：“晚秋，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我冷笑：“他能有什么事？”我媽抹著眼淚說：“那五千塊錢是他賣血湊的。”

我瞬間呆住了。“他掏出了老本，又賣了三次血，還差兩千，實在沒辦法，他就去撞了別人的車。他哪懂什么是碰瓷啊，他是真撞！腿都撞斷了，人家賠兩千塊。”我的腦子嗡嗡作響。“他害怕你瞧不起他，也害怕別人知道了告他欺騙，讓我一直瞞著你！”我的手開始發抖。

媽媽繼續說道：“他扔錢讓你撿是故意的。”我媽哭得更厲害了，“他說你性子剛硬，心氣太高，他扔錢就是想讓你記住，闖社會，錢難掙，人難求，一切要靠自己！”我跪在墳前，突然明白了繼父的用意，這么多年來，我正是靠著這股子拼勁才闖出了一片事業，這里面有繼父這份刺激的功勞！

媽媽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我，那是我當年寫的借條。背面是繼父歪歪扭扭的字——“晚秋的錢，不用還。”我的眼淚終于決堤，重重磕在墳前，哭得撕心裂肺。這么多年了，我恨錯了人。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用最狠的方式教會了我活下去的硬氣。而我，連一聲“爸”都沒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