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驚春清谷天”,當節氣的輪轉將時光帶入清明,這個承載著千年華夏情懷的節點,宛如一扇通往歷史深處與自然懷抱的窗扉,被輕輕推開。在古詩詞的墨香里,清明的景致、情思與哲思,穿越時空,熠熠生輝。
《清明》—— 杜牧(唐)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杜牧筆下的《清明》,無疑是清明詩中最為膾炙人口的經典。“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短短十四字,如同一幅煙雨朦朧的水墨畫,將清明時分那如絲如縷的細雨,和雨中行人悵惘若失的神態勾勒得入木三分。紛紛細雨,似是天地同悲,灑落在大地上,也打濕了行人的心。那 “欲斷魂” 的愁苦,或許是對逝去親人的無盡思念,或許是漂泊異鄉的孤寂落寞,在這清冷的雨中被無限放大。而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又于哀愁中宕出一抹悠然,宛如黑暗中的一點微光,給人慰藉。那隱于杏花深處的酒肆,承載著人們想要借酒消愁、暫忘煩憂的渴望,也讓清明的愁緒有了一處安放之所。
《清明日對酒》—— 高翥(宋)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高翥的《清明日對酒》則將視角聚焦于清明祭掃的場景。“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南北山頭,墓冢林立,清明一到,人們紛紛前往,或捧一束鮮花,或攜幾疊紙錢,用各自的方式向先人寄托哀思。“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這兩句堪稱神來之筆,紙灰隨風飄舞,恰似翩躚白蝶,那是生者與逝者溝通的信使;而泣血的悲痛,竟似能染紅杜鵑,將思念之深、哀慟之切具象化,讀來令人肝腸寸斷。后半首詩 “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又以強烈的對比,道出了生死相隔的現實與生活的無奈。白日墓前,人們沉浸在對逝者的緬懷中;夜晚歸家,兒女們的歡聲笑語卻又昭示著生命的延續,生死與共,悲歡交織,正是清明給予世人的深沉叩問。
《清明夜》—— 白居易(唐)
好風朧月清明夜,碧砌紅軒刺史家。
獨繞回廊行復歇,遙聽弦管暗看花。
白居易的《清明夜》則別具一番靜謐清幽的韻味。“好風朧月清明夜,碧砌紅軒刺史家”,清風徐來,月色朦朧,刺史府邸的碧瓦紅墻在這柔美的夜色中更顯雅致。詩人 “獨繞回廊行復歇,遙聽弦管暗看花”,于回廊踱步,時而停歇,靜靜聆聽遠處傳來的弦樂管聲,悄然欣賞月下繁花。這般閑適悠然,看似與清明的肅穆有些許背離,實則不然,這是在追思之余,對當下生活片刻寧靜的珍視,是于哀傷中尋得的一抹溫柔,讓清明既有沉痛,亦有生活的溫度。
《清明日》—— 溫庭筠(唐)
清娥畫扇中,春樹郁金紅。
出犯繁花露,歸穿弱柳風。
馬驕偏避幰,雞駭乍開籠。
柘彈何人發,黃鸝隔故宮。
溫庭筠在《清明日》里,以細膩筆觸描繪了清明的春日盛景。“清娥畫扇中,春樹郁金紅”,將手持畫扇的美麗女子置于紅郁金花盛放的春樹間,人面春花,相互映襯,明艷動人。“出犯繁花露,歸穿弱柳風”,寫人們外出踏青,踏過沾滿露水的繁花,歸來時又穿過輕柔擺動的柳絲,一幅春日游賞圖躍然紙上。清明時節,萬物復蘇,人們在祭掃之后,投身自然懷抱,賞春景、沐春風,讓生命在自然的滋養中重煥生機,這也是清明傳統習俗的要義所在。
《清明即事》—— 孟浩然(唐)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
車聲上路合,柳色東城翠。
花落草齊生,鶯飛蝶雙戲。
空堂坐相憶,酌茗聊代醉。
孟浩然的《清明即事》,開篇點明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在京城之中,清明的氛圍格外濃重,而人心也自然而然地被愁緒填滿。“車聲上路合,柳色東城翠”,道路上車水馬龍,人們紛紛前往東郊祭掃,東城的柳色翠綠欲滴,生機盎然的春景與凝重的愁思并置,愈發襯托出內心的惆悵。“花落草齊生,鶯飛蝶雙戲”,落花繽紛,芳草萋萋,黃鶯翩飛,蝴蝶嬉戲,大自然遵循著它的規律,不因人事的悲歡而停歇。詩人 “空堂坐相憶,酌茗聊代醉”,獨坐空堂,以茶代酒,在對先人的追憶中,感悟生命的流轉。
《清明日園林寄友人》—— 賈島(唐)
今日清明節,園林勝事偏。
晴風吹柳絮,新火起廚煙。
杜草開三徑,文章憶二賢。
幾時能命駕,對酒落花前。
賈島的《清明日園林寄友人》,在清明這一特殊時日,將思念寄予園林勝景。“今日清明節,園林勝事偏”,清明之時,園林中處處皆是美景,晴日暖風吹拂柳絮,新起的廚煙裊裊升騰。“杜草開三徑,文章憶二賢”,詩人漫步于杜若草蔓延的小徑,不禁想起往昔的賢友,盼望著能與友人相聚,“幾時能命駕,對酒落花前”,于落花繽紛之際,把酒言歡,暢敘幽情,讓清明的思念不再局限于陰陽相隔,亦包含對遠方摯友的牽掛。
《破陣子?春景》—— 晏殊(宋)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元是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
晏殊的《破陣子?春景》,將清明置于春社與暮春的美好時空中。“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燕子歸來,春社熱鬧開場,梨花飄落,清明接踵而至,時間的腳步在春日里匆匆前行。“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池塘邊幾點碧苔,樹葉下傳來黃鸝的清脆鳴聲,白晝漸長,柳絮輕盈飛舞,好一幅清新明麗的暮春畫卷。后半闋寫 “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元是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少女們在采桑小徑上嬉笑玩鬧,斗草為樂,那純真的笑容、歡快的笑聲,為清明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展現出生命在傳承與延續中的無盡活力。
《念奴嬌?書東流村壁》—— 辛棄疾(宋)
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刬地東風欺客夢,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經別。樓空人去,舊游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長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云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
辛棄疾的《念奴嬌?書東流村壁》,清明時節,野棠花落,勾起詩人對往昔的追憶。“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時光飛逝,清明又至,野棠花的凋零仿佛是歲月流逝的無聲嘆息。“刬地東風欺客夢,一枕云屏寒怯”,東風擾夢,獨臥云屏,寒意侵襲,漂泊之感油然而生。“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經別”,憶起往昔在曲岸飲酒、垂楊下系馬與戀人分別的場景,如今 “樓空人去,舊游飛燕能說”,物是人非,滿心惆悵。清明成為了承載回憶與相思之苦的節點,在傷懷過去的同時,也飽含著對人生聚散無常的喟嘆。
《清明》—— 黃庭堅(宋)
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
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
黃庭堅的《清明》,起筆 “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形成鮮明對比。清明佳節,桃李爭艷,似在歡笑,而野外的荒墳卻散發著哀愁,一喜一悲,生死對照,引發人們對生命短暫與無常的思考。“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春雷乍響,喚醒沉睡的龍蛇,春雨充沛,滋潤郊原的草木,大自然在清明煥發出新生力量,與人間的生死輪回相互呼應。“人乞祭余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詩人巧用典故,諷刺世間的丑惡與高潔之士的堅守,清明之際,在對先人的追思中審視人性,更具深意。最后 “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千秋萬代之后,賢人與愚人皆化作一抔黃土,淹沒于蓬蒿之中,于豁達中飽含滄桑,道出人生終極的歸宿。
《清明》—— 王禹偁(宋)
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王禹偁的《清明》,描繪出一種清苦卻又安貧樂道的清明心境。“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沒有繁花美酒相伴,清明過得平淡寂寥,如同山野僧人般清苦。“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前一日向鄰家討來新火,清晨在窗前點亮讀書燈,于貧寒中不墜青云之志,將清明的意義拓展至對知識的追求、對精神富足的堅守,別具一番風骨。
這些古詩詞中的清明,或哀愁、或閑適、或激昂、或淡泊,它們是古人在清明時節靈魂的低語,讓后世的我們得以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能觸摸到那個時代的溫度,感受清明在歲月長河中的厚重沉淀。于詩韻中品味清明,我們既能體悟對先人的追思緬懷,又能汲取生命奮進、珍惜當下的力量,讓這一傳統節日的精神內核,在現代社會中繼續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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