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藥之用，以中藥兩味，而達(dá)方劑之妙。夏枯草、菊葉是臨床常用清熱瀉火藥，其配伍成對，又有何妙用值得探究發(fā)掘？筆者查閱葉天士醫(yī)案中二藥的配伍應(yīng)用，辨析其用藥特色與臨證思考。

夏枯草功效

夏枯草為唇形科植物夏枯草的干燥果穗，其味辛、苦，性寒，歸肝、膽經(jīng)，具有清熱瀉火，散結(jié)消腫，明目的功效，主治目赤腫痛、目珠夜痛、頭痛眩暈、瘰疬、癭瘤、乳癖、乳癰、乳房腫痛等。

《中華藥典》載夏枯草臨床用量為9~15克。因其味辛故能散肝經(jīng)郁熱，因其性寒故能清肝膽之火。然而，夏枯草應(yīng)用并不局限于清肝熱，《本草綱目》載夏枯草單用可治療血崩、赤白帶下等婦科疾病；《本草崇原》謂夏枯草單用能治療腳腫、濕痹。因夏枯草采收于夏季，故本草書籍多謂其稟純陽之性，但性寒而無涼遏之弊。《本草經(jīng)解》謂：“夏枯草可代柴胡升發(fā)，可代甘菊清肝。”

菊葉功效

菊葉為菊科植物菊的葉，其味辛、甘，性平，歸肝經(jīng)，具有清肝明目，解毒消腫的功效，主治頭風(fēng)目眩，疔瘡癰腫。

《食療本草》謂其：“主頭風(fēng)，目眩，淚出，去煩熱，利五臟”，故能除內(nèi)熱；《本草求原》言：“（菊葉）清肺，平肝膽。治五疔、疳疔毒、癰疽、惡瘡”，能清利肺臟，治療各種外科疔瘡疾病。

菊花為藥食兩用之品，菊葉亦如是。陶弘景言：“葉可作羹食者”。內(nèi)服多以6~15克為用，外用則多以生品搗爛外敷。

葉天士用夏枯草、菊葉特色

夏枯草與菊葉同用有清熱瀉火，清肝明目，散結(jié)解毒的功效。葉天士臨證應(yīng)用夏枯草、菊葉藥對十分廣泛。夏枯草、菊葉對藥被用于癍痧疹瘰、郁證、頭痛、耳聾、耳鳴、目痛、齒痛、喉痹、瘡瘍等病。葉天士用此藥對有三大特色。

取性味之用

夏枯草味辛、苦，性寒，菊葉味辛、甘，性平，二藥相合辛涼散邪，苦寒清熱。華德元言：“內(nèi)熱宜清涼者，如腦熱鼻淵，用羚羊、山梔、石膏、滑石、夏枯草、青菊葉、苦丁茶等類，苦辛涼散郁之法也”；鄒時乘謂：“如少陽相火上郁，耳聾聤脹者，用鮮荷葉、苦丁茶、青菊葉、夏枯草、蔓荊子、黑山梔、羚羊角、丹皮，辛涼味薄之藥，清少陽郁熱，兼清氣熱為主”，故將夏枯草、菊葉歸屬于辛涼薄味藥范疇。葉天士言：“夫東垣升陽散火，丹溪總治諸郁，咸取苦辛為法。”此說明確了辛苦治法的應(yīng)用及源流。夏枯草、菊葉配伍即是辛苦治法的代表，有解郁、散熱、清熱的功效，常用于治療氣分熱證。

法象用藥

質(zhì)地輕薄的藥入上焦。夏枯草和菊葉皆草本植株位居上者，故葉天士多用夏枯草、菊葉清上焦熱。

專病對藥

菊葉、夏枯草皆歸肝經(jīng)，有清火、散熱、解郁的功效。肝郁可化火，火為熱之極，陽亢則生風(fēng)，風(fēng)可助火勢，肝郁、肝陽、肝熱、肝火、肝風(fēng)五者多相依為病，夏枯草、菊葉對藥可清肝熱、平肝陽、泄肝火，為清泄肝膽專用對藥。

驗案舉隅

李，二七，發(fā)瘰熱腫，獨現(xiàn)正面。每遇九、十月大發(fā)，五、六月漸愈，七八年來如是。因思夏令陽氣宣越，營衛(wèi)流行無間，秋冬氣凜外薄，氣血凝滯，此濕熱漫無發(fā)泄，乃少陽木火之郁，及陽明蘊蒸之濕，故上焦尤甚耳。法以辛涼，佐以苦寒。俾陽分郁熱得疏，庶幾發(fā)作勢緩。膽火胃濕郁蒸。

夏枯草、鮮菊葉、苦丁茶、鮮荷葉邊、羚羊角、黑梔皮、郁金、苡仁。《臨證指南醫(yī)案·癍痧疹瘰》

此案葉氏辨病屬瘰疬，辨證為膽火胃濕郁蒸，然此案出奇之處在于遷延年久，病發(fā)有時，且能自愈。葉氏承《內(nèi)經(jīng)》《傷寒》理論，重視天人相應(yīng)，于時氣論見解獨到，認(rèn)為病甚之時、病解之時、病緩之時，皆是病與時氣合與不合之明證。葉氏言秋冬收藏，氣斂于內(nèi)，且外感寒涼，氣機出入失調(diào)，木郁而化火，則病甚于平日。《素問·四氣調(diào)神大論》載：“夏三月……使氣得發(fā)泄。”夏季陽氣泄越，則氣得外達(dá)，病可得解。葉氏言“少陽木火之郁，及陽明蘊蒸之濕”主次分明，可知少陽之郁為主要病機，立法辛涼疏散，苦寒清熱，以夏枯草、鮮菊葉、苦丁茶、鮮荷葉邊、羚羊角、黑梔皮辛涼清解。病及血分，故以郁金開郁活血，清熱涼營。陽明濕熱為患，以薏苡仁通胃陽，除濕熱。中藥兩味曰對，三味稱角，夏枯草、菊葉、苦丁茶為葉氏常用清熱解郁的角藥。《臨證指南醫(yī)案》共有7處用方載夏枯草、菊葉、苦丁茶角藥，而此三味加荷葉，則清瀉之力更勝，兼有升陽祛濕之功，為葉氏所常用。立方把握主要矛盾，以專病專藥或符合辨證的藥物組合等為核心基礎(chǔ)，根據(jù)癥狀，隨癥加味，這種“守”與“變”的組方思維是葉氏特色。

鮑氏，秋風(fēng)化燥，上焦受邪，目赤珠痛。

連翹、薄荷、黃芩、山梔、夏枯草、青菊葉、苦丁茶、桑皮《臨證指南醫(yī)案·目》

《醫(yī)碥》曰：“燥為肺金之化，秋令也。”燥邪為病，秋季多發(fā)，易傷津耗氣，易襲肺臟。燥邪的寒熱陰陽屬性各家爭議頗多，《素問玄機原病式》載：“金燥雖屬秋陰，而其性異于寒濕，而反同于風(fēng)熱火也”；《溫病條辨》言：“燥屬小寒”；張景岳云：“燥為陽者因于火，燥為陰者發(fā)于寒”，燥分陰燥，陽燥。葉氏言：“秋風(fēng)化燥，上焦受邪”，明確此病病因為風(fēng)燥，病機屬風(fēng)燥傷肺，從“目赤珠痛”可知此為陽燥。“輕劑”用藥為葉氏治療上焦的特色，葉氏言“輕則治上”，此案夏枯草、薄荷等皆為質(zhì)輕升散之品，屬“輕劑”范疇。葉氏辨證立法疏風(fēng)清燥，其藥為可分為“散”“清”兩大類，方中以薄荷、苦丁茶、菊葉、夏枯草等葉、穗疏風(fēng)祛燥，解表散邪；以連翹、黃芩、山梔、桑皮等果實、根莖清熱除燥，泄上焦熱，全方輕劑為主，清散并行。方中夏枯草、菊葉質(zhì)輕能散，為上焦氣分熱證專用對藥。

暑熱郁于少陽。頭脹偏左，齒痛。

苦丁茶、大連軺、赤芍藥、菊花葉、黑梔皮、夏枯花《未刻本葉氏醫(yī)案》

葉氏此案但言病機與主癥，寥寥數(shù)語，言簡意賅。此案為暑熱郁于少陽，主癥偏左頭脹、齒痛。少陽包括手少陽三焦經(jīng)及足少陽膽經(jīng)，少陽為樞，居半表半里，為人身內(nèi)外樞機，葉氏立法清里解表。肝膽相表里，少陽之上，火氣治之，中見厥陰，方中苦丁茶、菊葉、夏枯花清解肝膽郁熱，夏枯草多以穗為用，然亦有全草應(yīng)用者。葉氏此處言夏枯花，強調(diào)所用夏枯草為果穗。《醫(yī)林纂要》謂夏枯草有“解暑”之功，于暑熱最合。梔子有三色，生者色紅，炒者色黃，炭者色黑；梔子有三用，梔皮、梔仁和全梔，此處黑梔皮為梔子去仁取皮，炒焦或炒炭，以色黑為度者，功能清三焦之熱，而偏于外達(dá)熱邪。少陽為多氣少血之經(jīng)，赤芍、連翹清營血分熱，且連翹清輕上浮，能治上焦諸熱，解暑熱之邪。葉氏立方隨少陽多氣少血特點，以氣藥為主，佐以血藥；明膽經(jīng)、三焦經(jīng)之性，以解表清里，宣暢內(nèi)外，清泄三焦為法；參以暑熱升散之性，以清解透邪為要，兼顧全面，立法組方。

葉天士臨證把握夏枯草、菊葉清、散兩大特點，運用靈活。然葉案中很少論述二藥用量，筆者認(rèn)為若以清熱為主，病偏于里，則夏枯草用量略重，最大劑量可達(dá)20克；若以散熱為主，病偏于表，則菊葉用量略重，最小劑量為6克，如無菊葉，甘菊、杭菊、白菊可替代，但不可用野菊花。臨證應(yīng)用此對藥當(dāng)以辨證組方為依據(jù)，不可拘泥于一家之言。■

【內(nèi)容來源：《中國中醫(yī)藥報》，作者：姚鵬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