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象棋，作為中國古老的棋藝種類之一，幾千年來深受廣大人民的喜愛。而曾經擔任八路軍總司令的朱德元帥和擔任副總司令的彭德懷元帥之間便是“以棋會友”的典范。在艱苦的革命戰爭時期，下棋既能消磨時光，也能激發兩位元帥戰場智慧的火花；新中國建立之后，下象棋也成為了維系兩人深刻友誼的一種方式，兩人的深刻友誼也正是因棋而起，為棋所終。

圖：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和副總司令彭德懷合影留念

彭德懷的下棋高招：悔棋

彭德懷生平沒有什么特殊的愛好，他平時很少抽煙喝酒，唯一的業余愛好便是找人下象棋。而在平時，彭德懷的下棋高招便是“悔棋”，并且還習慣在一盤棋之中多次悔棋，這確實幫助他贏了很多棋。雖然對于一般人來說，悔棋可能并不是一種好習慣，但對于彭德懷來說，這恰恰體現了他追求盡善盡美，做事不允許有半點瑕疵的較真性格。

圖：彭德懷延安楊家嶺舊居

早在抗日戰爭時期，彭德懷身邊的工作人員和朱德、任弼時、黃克誠等人都清楚彭德懷喜歡悔棋，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很喜歡和彭德懷下棋。延安時期，彭德懷有一段時間住在楊家嶺附近，和任弼時為鄰。于是有一天午休的時候，任弼時就拿著象棋來到彭德懷的窯洞門口挑戰，彭德懷自然毫不示弱：“你敢耍上門來，豈能容你！”

于是雙方就在窯洞里鋪好棋盤廝殺一番，雙方每走一步棋，都要小心翼翼十分認真。不久之后，為了自己一兵一卒的得失，彭德懷就又開始悔棋了，為此雙方總會拿著棋子搶來搶去，爭執不下。后來，彭德懷對身邊的警衛員解釋，其實下棋誰輸誰贏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意義，因為棋盤上的勝敗乃兵家常事，但要認真爭取勝利的堅決態度卻不能缺少。正是因為彭德懷的這種性格，他才能夠在抗日戰爭時期連戰連捷，并且成功取得了“百團大戰”的勝利。

圖：1947年9、10月間，西北野戰軍先后發起黃龍、延清等戰役。圖為延清戰役中解放軍攻入清澗

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彭德懷奉命前往西北擔任西北野戰軍司令員，擔負起保衛毛主席等中央首長的安全，并且負責指揮人數相差懸殊的西北野戰軍和胡宗南周旋。1947年10月，西北野戰軍即將發動清澗戰役前夕，彭德懷在自己的臨時指揮部棋癮又犯了，于是找來了自己的警衛員小趙陪他下棋。

要說小趙下棋的技術只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只見彭德懷用來進攻的三種棋子：“車馬炮”在小趙的地盤上橫沖直撞，妙手連連。行棋到中盤的時候，彭德懷冷不防將了對方一軍，然后拍著大腿站起來說了一句話：“這下可把廖昂這個龜兒子逮住了！”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很好奇，為啥今天彭老總忽然冒出個“龜兒子廖昂”呢？

圖：被俘虜的整編76師師長廖昂

幾天之后，清澗戰役大獲全勝，這時大家才明白了彭總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原來西北野戰軍在清澗戰役之中全殲了胡宗南整編76師共計8千余人，而76師的師長正是廖昂。這種在棋盤上“未卜先知”的能力，來自于彭德懷對戰役全局的精準把控和精心布局。

到了抗美援朝時期，彭德懷的悔棋的“壞習慣”依然沒有改掉，這其中體會最深的自然是負責志愿軍后勤工作的司令員洪學智了。彭德懷在君子里的志愿軍司令部工作的時候，說下棋就下棋，在下棋之前，洪學智總要對彭德懷總司令說：“彭總，下棋好呀，可是不能栓繩子（悔棋）！”

圖：彭德懷、洪學智（右一）與志愿軍司令部人員合影

彭總笑著說：“你這個人啊，什么栓不栓繩子的，不栓！”得到彭總的“保證”之后，兩人開始下起了象棋。彼時正值君子里春節時分，彭總相比平時要清閑一些，于是他就對洪學智說：“今天我們下三盤定輸贏！”雙方交戰兩盤，彭總和洪學智各贏一盤。第三盤洪學智開局就在想，要不要贏彭老總呢？考慮到平時他工作很辛苦，過年也難得高興一番，于是就故意輸給彭德懷。彭總贏了之后，如同小孩子一樣大叫大嚷：“呀，今天可是過年啊，你輸了，你不行??！”

1953年彭德懷回國休息，朱德拉著他去十三陵郊游：擺么？

1953年朝鮮停戰協定簽訂之后，彭德懷終于有時間回國休息了。此時朱德正在北京，聽說自己的老戰友回京之后，他就拉上鄧小平同志和彭德懷一起前往北京附近的十三陵秋游，臨走之前，彭德懷特地帶上了小馬扎、便攜式行軍床、中國象棋以及望遠鏡等物品。

剛剛下車不久，兩人就不緊不慢地一起散步，兩者之間就好像有一根線串起來一樣形影不離。過了不久之后，朱德忽然收住了腳步，看了彭德懷一眼：“這到底要干啥子嘛?！?/p>

圖：朱德暢游北京十三陵留下的珍貴合影

“擺么？”彭德懷就像是在對暗號一樣對朱德說道。

這兩句對話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人聽了之后只會感到困惑，但朱德和彭德懷身邊的工作人員心中卻很清楚，兩位首長想要“擺上一盤”。于是，警衛員立刻打開了行軍床，放下兩個小馬扎，將象棋在床上擺好。

此時兩人之間的話并不多，可朱德和彭德懷之間只需要少許的肢體動作語言和眼神就能完成溝通。朱德剛想彎腰坐下來，彭德懷卻急忙扶了他一把，并且手上稍稍用力，給朱德使了個眼色，那個意思是：你坐那邊去！朱德于是就慢悠悠地來到了棋盤的另一邊坐下，身邊的警衛們看得分明，彭德懷尊重自己這位昔日的老司令，讓他坐在紅帥的那邊先走一步。

朱德坐穩之后，取下自己的老花鏡用手絹擦了擦，這似乎是他下棋之前的必備程序，就像是戰士擦槍一樣必不可少。將眼鏡戴好之后，朱德的雙瞳之中就顯示出一種銳不可當的氣勢，與彭德懷的目光激烈對撞之后，似乎是對彭德懷無聲的詢問：紅先黑后，今天照三百回合殺？

圖：中國象棋對弈（示意圖）

只見朱德底氣十足地拍了當頭炮，雖然這是千百年來紅方的老步驟，但在朱德的操作下卻顯得氣勢十足。不過，彭德懷卻并沒有習慣性地跳馬防御，而是也來了一個“當頭炮”，這就是彭德懷軍事上的一貫風格，即使在棋盤上，彭德懷也是那么喜歡進攻，從不肯甘居人后。

此時，正在一旁欣賞風景的鄧小平同志慢慢踱步到了兩人的棋盤面前，聚精會神地打量著兩人的棋局，發現就連兩人的吃子方式都透露著不一樣的風格。彭德懷的性格剛烈如火，因此每次吃掉敵人的棋子時，一定是要將自己的棋子“啪”的一聲拍在對方的棋子頭上，然后才滿足的將棋子摳出來丟在一邊；而朱德就要顯得“文雅”一些，他喜歡用自己的棋子將對方的棋子推在一邊，用“掃”的方式將對方棋子推出戰場，并且還喜歡將對方的棋子一字擺開，像是炫耀戰利品一樣陳列在一旁。

沒過多時，彭德懷就招架不住，就準備開始“悔棋”，深知彭德懷習慣的朱德立刻厲聲呵止他說：“別動！放下，不許耍賴！”隨行攝影師林默涵將這張珍貴的照片拍了下來，并且還給照片取了個標題：“朱德彭德懷相持不下，鄧小平觀棋不語?！?/p>

圖：1953年，彭德懷與朱德正在北京十三陵水庫下棋，旁觀者為鄧小平

彭德懷擔任國防部長之后，也曾經住在中南海，在休息的時候自然喜歡和朱德在棋盤上一較高下?？捎械臅r候，朱德工作很忙，彭德懷“棋癮”發作的時候又沒人陪他，無奈之下只能從自己身邊的警衛員之中培養新的象棋選手。此時，來自山西洪洞的景希珍就成了彭德懷“培養”的新對象，開始教小景下棋的時候，彭德懷經常讓給他一個車一個炮，可是到了后來，小景的棋藝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不甘心每次都是輸給彭老總。一次，從來都沒有贏過棋的小景馬上就要贏了，結果彭德懷又開始悔棋，每次兩人吵了一架，好在彭德懷的妻子浦安修急忙趕了過來，這才避免了“風波”進一步擴大。

彭德懷最后一次和朱德下棋：請總司令今后莫要再來

1959年，由于一些原因，彭德懷閑居吳家花園，這時能以“戰友”身份看望彭德懷同志的人就少了很多。但彭德懷曾經的歷史功績擺在那里，解放軍的很多人都忘不了彭老總的貢獻，在彭德懷的家門口，總是不時出現一兩袋面粉、一兩條大魚，到底是誰送來的呢？彭德懷也沒能搞清楚，對方也沒有留下一句話。

那段時間，1955年成為開國上將的李志民同志曾經秘密派兒子前往當地看望彭德懷，只想知道彭老總的身體是否健康；另一位開國上將楊得志在頤和園閑逛的時候偶然撞見了彭德懷的警衛參謀景希珍，于是就向他打聽了彭老總的情況，并且囑咐他保重身體。由此可見，人民解放軍的各級下屬們是忘不了彭老總的。

在當時，能夠看望彭老總的人屈指可數：除了自己已故戰友黃公略的女兒、左權的女兒以及自己的幾位湖南老鄉之外，還有擔任解放軍衛生部長的傅連暲、毛主席的老師徐特立等等。當然，在這其中身份最為特殊的，自然當屬朱德總司令了。

1959年的一個周末，朱德總司令前往吳家花園探望彭德懷，彭德懷緊緊地握住了朱德的手，心中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對朱德說。陪著彭德懷逛了一圈吳家花園的景色和彭德懷自己開辟的菜園魚塘之后，朱德臉上本來勉強掛著的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只是對這位老朋友深情的擔憂之色。

圖：彭德懷居住的吳家花園舊址

按照慣例，兩人來到書房坐下，互相問好之后，彭德懷便將棋局擺上，雙方照舊開始下棋，景希珍送好茶水之后默默退下，以便讓兩位老戰友能夠互訴心聲。可不久之后，屋內就傳來了彭德懷與朱德兩人的爭吵聲，并且聲音越來越高。等到小景等工作人員趕到的時候，大家正好看到一向寬厚的朱德總司令被氣得臉色煞白，從書房門口顫顫巍巍地出來，彭德懷隨后走了出來，臉色也非常不高興，甚至大家還聽到了彭德懷送給朱德的最后一句話：“請總司令今后莫要再來。”

目送著朱德離開的背影，一時氣憤的彭德懷很快就陷入了深深地自責和后悔之中。朱德和彭德懷之間的戰斗友誼，可以追溯到31年前的1928年11月，當時的彭德懷率領平江起義部隊與朱毛紅軍會師時，是朱德在井岡山下的寧岡縣城等著彭德懷部隊的到來。從時間上來說，他認識朱德比認識毛主席還要早幾天。

圖：彭德懷率領的平江起義紅軍與朱毛紅軍會師井岡山

當年12月11日，紅4軍和紅5軍在寧岡舉行會師大會，在慶祝會議上，主席臺因為建造不結實發生了倒塌事故，當時有的紅軍戰士受到封建思想影響，就說：“這是不是不吉利？怎么我們剛剛會師，臺子就塌了呢？”就在關鍵時刻，朱德接過話頭對大家說道：“臺子塌了不要緊，搭起來再干嘛?！敝斓逻@句話給彭德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此后的革命斗爭之中，彭德懷將朱德的這句話作為經典名言，在三次緊急關頭用來鼓舞戰士們的士氣：第一次是在1929年紅軍從井岡山突圍，彭德懷手下只剩下283人的危急時刻；其二則是1942年八路軍司令部被日軍合圍，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犧牲之后的關鍵時刻；其三則是1948年彭德懷指揮西府戰役，忽然遭到馬步芳和胡宗南的聯合夾擊，連夜緊急撤出寶雞城的緊急時刻。

圖：西府戰役示意圖

在中國土地革命時期，“朱毛”二字經常緊緊聯系在一起，而到了抗日戰爭時期，“朱彭”則是八路軍司令部的象征。對于比他大12歲的朱德總司令，他一向非常敬重。面容寬和的朱德和剛直認真的彭德懷組合在一起，曾經指揮八路軍千軍萬馬馳騁在日軍的華北地區，曾經譜寫了一曲可歌可泣的抗日戰爭歷史。

而在閑暇時光，兩人最大的愛好就是下棋。這盤棋從延安下到了太行山，又從太行山下到了北京，最終止步于吳家花園。朱德沒有想到，今天這盤棋將是兩位革命元帥生前的最后一局棋。

浦安修的回憶：彭德懷這么做也是一片苦心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彭德懷與朱德之間31年的友誼出現了裂痕呢？據彭德懷的妻子浦安修回憶，朱德前來拜訪的那個周末，正好是毛主席約見彭德懷的第二天。就在前一天，毛主席接見彭德懷，想要勸說他承認自己的“錯誤”，可彭德懷選擇了沉默，毛主席留他吃飯，也代表著毛主席的態度開始有所松動?？膳淼聭鸦氐阶约旱淖√幹?，他卻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之中，他時而清醒，時而迷茫，自己對毛主席的態度，到底是不是錯了呢？有不同意見就要爭論，到底算不算“反對”呢？

結果第二天，彭德懷和朱德下棋的時候，朱德首先表示對彭德懷的同情，可誰知心里正在思考這些問題的彭德懷就當場發火說：“總司令，我現在正在反省我自己的錯誤，你不但不幫助我，反倒說這些話?！笨梢娕淼聭巡坏活I朱老總的“好意”，反而開始批評起朱德來。

不久之后，朱德告訴彭德懷說：“我現在住在西山，距離你住的地方很近，可以隨時來看你?！笨膳淼聭丫笃馍蟻砹?，說著就要收棋：“請總司令今后莫要再來?！庇纱丝梢?，彭德懷對之前朱德違心地“表態”并不領情，他沒能原諒朱德，因此戰友之間的友情也被誤解所取代了。

由此我們不妨可以猜測：彭德懷故意氣走朱德，是不是擔心朱德對自己的看法走漏消息之后，會對朱德產生不良影響呢？他親眼目睹了1959年之后朱德總司令因為他而在黨內的尷尬處境，現在朱德又一如既往地來看他，為了保護朱德總司令，他不得不做出和他“決裂”的表示，這樣或許才能避免日后更多的麻煩發生。彭德懷對朱德發脾氣，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一時沖動呢？恐怕這將成為一個永久的謎團了。

此后，彭德懷與朱德再也沒有見過面。1974年彭德懷去世之前，曾經一次又一次地請求周圍工作人員讓朱德來看望他，但都沒有得到回應。彭德懷去世之后，朱德通過多方打聽，終于得知了彭德懷生前的這一愿望，聽到這一消息之后，朱德總司令不禁潸然淚下、老淚縱橫，對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房間大聲問道：“為啥子你們不讓我看望彭老總？已經要死的人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圖：人民日報1976年朱德逝世專欄報導

1976年7月1日，朱德總司令一病不起，高燒不退，到了次日更是病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中還有太多的遺憾和愿望未能實現，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生前與彭德懷那場“不歡而散”的殘棋。1976年7月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同志不幸在北京醫院逝世，消息傳出之后，舉國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