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反腐風暴之下，又一位前總理卷入貪腐旋渦。

今年2月以來，馬來西亞反腐敗機構通過三次突襲行動，從前總理伊斯梅爾·薩布里處查獲巨額資產，包括1.7億林吉特現金（約合2.78億元人民幣）、16公斤金條及名表珠寶等奢侈品。

現年65歲的伊斯梅爾·薩布里曾于2021年8月至2022年11月擔任馬來西亞第九任總理，任職時長僅15個月，是該國任期最短的總理。目前，伊斯梅爾·薩布里是彭亨州貝拉選區的國會議員。

伊斯梅爾·薩布里已經是馬來西亞第四位涉嫌貪腐的前總理。此前，納吉布因“一馬案”被判刑12年，“政壇元老”馬哈蒂爾的家族和親信屢遭調查，穆希丁則被指通過“選擇性招標”進行貪腐和洗錢。

伊斯梅爾·薩布里總理任期短暫，涉案金額如此巨大，加劇了馬來西亞人對高層腐敗的擔憂。

（左起）依次為馬哈蒂爾、穆希丁、伊斯梅爾·薩布里（圖/視覺中國）

巨額財富謎團

當地時間3月3日，馬來西亞反貪污委員會舉行了一場特殊的新聞發布會。在全副武裝的警衛保護下，上百捆現金、十幾公斤金條和各種名貴珠寶奢侈品被擺放在一張數米長的桌子上展示。

反貪污委員會主席阿扎姆·巴基宣布，因涉及7億林吉特（約合11.5億元人民幣）政府資金貪腐案，伊斯梅爾·薩布里已被正式列為嫌疑人。

伊斯梅爾·薩布里在任期間正值新冠疫情嚴重時期。他上任伊始便提出“Keluarga Malaysia”（馬來西亞大家庭）的口號，鼓勵馬來西亞人放下分歧，在艱難時期團結一致。伊斯梅爾·薩布里政府還為此投入巨額宣傳費用。

2024年12月，反貪污委員會根據《反貪污委員會法》第36（1） 條規定，要求伊斯梅爾·薩布里申報其資產，以配合調查對其在2021年8月至2022年11月擔任總理期間宣傳資金的使用情況。2025年2月10日，伊斯梅爾·薩布里的申報正式被確認。

2月21日，馬來西亞反貪污委員會展開進一步的行動。在對伊斯梅爾·薩布里的三處用于藏匿物資的“安全屋”進行突襲后，檢查人員發現了多種貨幣的現金，包括泰銖、沙特里亞爾、英鎊、韓元、日元、新加坡元、歐元、瑞士法郎和人民幣等，總價值1.7億林吉特，其中馬來西亞貨幣僅占1400萬林吉特。此外，檢查人員還發現了16公斤金條，價值約700萬林吉特，以及鉆石首飾和各種奢侈品牌名表等。

馬來西亞反貪會早前根據情報逮捕涉案的四名前幕僚，并對他們的住所及其他三處疑似安全屋的地點展開搜查，共搜出總額1億7000萬令吉的各國貨幣鈔票，以及市值約700萬令吉的金條（圖/海峽時報）

在查獲巨額資產當天，伊斯梅爾·薩布里任內的四名高級官員被捕，包括其前私人秘書納齊瑪·哈希姆。反貪污委員會稱，逮捕這四人是為了協助進一步調查伊斯梅爾·薩布里執政期間多起與腐敗有關的案件，依據為《反貪污委員會法》第16a條和《2001年反洗錢、反恐怖主義融資和非法活動收益法》。

除了沒收的現金和黃金等之外，反貪污委員會還記錄了與本案相關的31名證人證詞，并凍結了13個相關銀行賬戶里的933萬林吉特資金。

突襲行動的次日，65歲的伊斯梅爾·薩布里在吉隆坡的家中因高血壓昏倒，隨后被緊急送往醫院。據助手透露，暈倒后，伊斯梅爾·薩布里一直在吉隆坡的一家私人醫院接受康復治療。以健康為由，伊斯梅爾·薩布里缺席了3月5日和7日的質詢。

直到3月13日上午9點47分，在警方護送下，伊斯梅爾·薩布里乘坐一輛黑色奧迪A8抵達反貪污委員會大樓。他身著黑色西裝外套和白色襯衫，表情輕松，向場外記者揮手致意。

此后，伊斯梅爾·薩布里連續多日被傳喚至反貪污委員會。截至3月24日，伊斯梅爾·薩布里已經七次前往反貪污委員會大樓接受問詢。據消息人士透露，反貪污委員會需要其對包括資產申報表、采購記錄以及任期所有批準文件等數百份資料進行核實。伊斯梅爾·薩布里此前也承諾會全力配合當局，直到對他的調查結束。

有分析認為，除非伊斯梅爾·薩布里最終能證明自己無罪，否則他的政治生涯可能就此終結。

截至3月24日，伊斯梅爾·薩布里已經七次前往反貪污委員會大樓接受問詢（圖/聯合早報）

塔斯馬尼亞大學政治分析員詹姆斯·陳指出，權力與金錢的交換這種風氣在伊斯梅爾·薩布里和納吉布所屬的巫統黨（馬來民族統一機構）內根深蒂固。

選擇性起訴？

早在2018年，馬來西亞前總理納吉布因卷入“一個馬來西亞發展公司”（一馬公司）案件，遭到貪腐、背信罪等4項罪名指控。調查人員稱，納吉布于2009年上任后不久設立了“一馬基金”，至少有45億美元從該基金中被盜，并通過復雜的國際賬戶網絡進行洗錢。

進一步調查還發現，這些被盜資金用于購買豪華游艇、藝術品、珠寶和其他奢侈品，還有超過6億美元直接流入了納吉布的個人賬戶。

2022年8月，納吉布成為馬來西亞歷史上第一位被判入獄的前總理，因“一馬公司”貪腐案被判處12年監禁。3個月后的11月24日，安瓦爾就任馬來西亞第10任總理，并在首場記者會上誓言根除政府腐敗頑疾。次月的新年活動中，他再次強調要清除侵蝕國家的“白蟻”，即貪腐公職人員。

上任后，安瓦爾迅速掀起反腐風暴：叫停前總理伊斯梅爾·薩布里任期內一項耗資70億林吉特的防洪工程，強制要求政府部門所有合同公開競標。反貪污委員會同步凍結土著團結黨銀行賬戶，對多起涉該黨案件展開調查，并傳喚涉嫌將12億林吉特項目授予女婿的土著團結黨主席、前總理穆希丁。

2023年3月，穆希丁正式被控六項濫權與洗錢罪名，涉案金額達2.325億林吉特（約合3.55億元人民幣）。根據指控，穆希丁在總理任期內利用職務之便收取布卡立股權公司、聶杜麗斯及曼弗三家企業以及商人阿茲曼的賄賂，另兩項洗錢罪則涉及土著團結黨賬戶接收布卡立公司1.95億林吉特非法資金。穆希丁由此成為繼納吉布后第二位被起訴的前總理。

隨著這一輪反腐風暴持續升級，2024年1月起，反貪污委員會對99歲的前總理馬哈蒂爾家族展開調查，要求馬哈蒂爾的長子米詹和次子莫扎尼申報個人資產，所有資產必須追溯至1981年，即馬哈蒂爾首次出任總理的年份。反貪污委員會還同時發起一項調查，關于馬哈蒂爾是否涉嫌參與指示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發起對船務控股公司的收購。同月，馬哈蒂爾執政時期的財政部長達耶姆·扎因丁夫婦因未申報38家公司股權、25處房產及多輛豪車被起訴。

到本次伊斯梅爾·薩布里被查，在安瓦爾上任的兩年多時間內，他之前的三任總理馬哈蒂爾、穆希丁、伊斯梅爾·薩布里均卷入反腐案件。

不過，這場反腐風暴始終伴隨爭議，尤其是對馬哈蒂爾家族的調查。過去30多年，安瓦爾與其政治導師馬哈蒂爾之間的“恩怨纏斗”，早已成為馬來西亞政壇變幻的一條重要線索。馬哈蒂爾首個總理任期是從1981年開始，直到2003年，執政長達22年107天，創下馬來西亞任期最長總理的紀錄。2018年至2020年，他再次出任總理。

馬哈蒂爾否認了指控，并發起反擊，向安瓦爾提起了1.5億林吉特的誹謗訴訟。他還直指調查是“選擇性起訴”，其支持者也稱“安瓦爾的反腐革命已淪為派系斗爭工具”。

馬來西亞政治觀察員許國偉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反貪污委員會分別調查了前總理穆希丁及馬哈蒂爾，反觀選擇與安瓦爾合作的副總理阿末扎希卻擺脫了腐敗指控，這難免會讓民眾產生質疑。

面對“選擇性起訴”的質疑，安瓦爾曾在黨內會議上強硬回應：“若因年老體弱便可豁免法律制裁，那么是否意味著這類人群能肆意犯罪？司法必須公正。”2024年5月，安瓦爾宣布啟動一項新的國家反腐敗戰略，再度為自己任期內展開的所有調查進行辯護。他表示，2018年至2023年間，腐敗導致馬來西亞損失2770億林吉特。“馬來西亞必須從貪婪的人手中拯救出來。”

3月5日的記者會上，當被質疑調查“針對前總理”時，安瓦爾反問道：“當某處查獲數億現金時，難道應該視而不見嗎？”

“如果這樣做，那你管理的就不是政府，而是一個犯罪集團。”安瓦爾進一步表示。

發于2025.4.7總第1182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雜志標題：馬來西亞又一輪反腐風暴

記者：鄭立穎（murielzheng@gmail.com）

編輯：徐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