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劇”這個類型,觀眾慣于在熒幕上看到醫生們穿著白大褂,神情嚴肅地穿梭在手術室和急診室之間,與死神賽跑,與病魔較量。劇終人散,留在腦海里的,往往是那些被放大的戲劇沖突——生死攸關的抉擇、倫理道德的拷問、職業理想的破滅與重建。醫療劇的底色,似乎永遠是沉重的。但看完《仁心俱樂部》,留在觀眾腦子里的是醫生們的瑣碎又有滋味的日常。
在采訪中,《仁心俱樂部》的總制片人徐立坦言,這部劇的創作難度遠高于以往的作品,需要在醫療專業性與輕喜劇風格之間找到微妙的平衡,既要讓觀眾感受到醫生職業的嚴肅性,又不能讓劇集淪為一部“披著白大褂的都市偶像劇”。這是一場關于“配比”的實驗——如何讓情感濃厚、情緒療愈,同時又不失對生命和生活的深刻思考。
《仁心俱樂部》劇照
幾年前,徐立有一段時間看了很多紀錄片,其中不乏醫療題材。她深深被醫生這一職業的偉大觸動,想要做一部醫療劇。但同時,她希望這部作品能“更落地,更輕盈,沒有那么多刻板印象”。
“觀眾平時上班夠累了,回家看劇還是輕松一點。”徐立的這句話,道出了《仁心俱樂部》的創作初衷。輕喜劇的形式,看似是為了迎合觀眾的娛樂需求,但實際上,它承載了創作者對生活本質的深刻理解。
在劇中,五個性格迥異的醫生組成了一個“馬拉松俱樂部”,但這個俱樂部的日常卻充滿了荒誕的反差:他們幾乎從未認真訓練過馬拉松,反而把每一次聚會都變成了聚餐、吐槽和互懟的狂歡。某次聚餐,甚至一不小心蛐蛐領導被聽到,當場社死,成了該劇搞笑名場面。徐立特別理解觀眾們的共情,笑言,“誰不‘蛐蛐’領導?我覺得我員工肯定也會私下‘蛐蛐’我吧?”
《仁心俱樂部》的演員陣容中有辛芷蕾、白客、張子賢等實力派演員,為劇集注入了強大的表演張力。而被網友熟知的“華為二公主”姚安娜,在劇中展現了超出預期的表演能力,得到了觀眾的認同。徐立表示,顧詩宜這個角色需要一種外形上的反差感——一個“女海王”如果以大紅唇大波浪的性感女郎形象出現,未免太過“順撇”,而姚安娜的清新健康形象,反而讓這個角色更具層次感。
在短劇崛起的當下,《仁心俱樂部》作為一部節奏舒緩的長劇,顯得尤為特別。徐立認為,短劇的崛起并不是長劇的終結,而是觀眾需求的分層。“觀眾不僅需要獵奇或刺激,更需要情感的共鳴。無論是短劇還是長劇,只要觸動人心,就是好作品。”
《仁心俱樂部》總制片人徐立
【對話】
干練利索的女主+溫良細心的男主
澎湃新聞:《仁心俱樂部》這個故事,強情節反而是好寫的,落到這種生活的細微之處難度其實很大。你這次也是總編劇,怎么和編劇團隊去齊心協力完成這樣一個創作?
徐立:很早我就明確了我想要什么樣的風格。我們麗澤影業之前做的項目,比方說像《女士的品格》,它是一個女性生育題材的戲,但它是輕喜劇的形式。這可能是我們團隊的一個基因吧。
確實這種輕喜劇醫療劇風格在國內是比較少的,一般的醫療劇都會做得很嚴肅。但我會覺得,觀眾平時上班夠累了,回家看劇還是輕松一點。所以我希望在醫療專業性的基礎上,把故事做得情感更濃厚,情緒有療愈,還要有更多關于生命和生活的思考。我們探索的過程中也一直在考慮其中的“配比”,逐漸形成了現在大家看到的樣子。
說實話,輕喜劇確實挺難做的,但我本人身邊也有三五好友,大家平時玩鬧聚會的狀態,和劇里五個主人公是特別像的。但有些編劇寫這種朋友互動,容易寫得特別正,特別“相敬如賓”(笑)。我覺得那不太對,關系親近的朋友說話是很口無遮攔,互懟互損的。比如我們朋友之間,有一種“崩潰療法”,比方說我最近壓力很大,項目推進不順,咱們就約個局,朋友們就說說他們的“慘”,在互相比慘的過程中,得到安慰:誒,你咋比我還倒霉,那我還算可以嘛!然后大家嘻嘻哈哈,壓力就好了很多。我們把這種人物關系和狀態放進劇里,我發現,觀眾們是很喜歡的。
這可能也是對我們創作者的一種提示,以前大家會覺得現在的劇,事件必須要密,情節必須要快,但現在看來,觀眾也是喜歡這種輕喜劇日常帶來的“呼吸感”的。
《仁心俱樂部》劇照
澎湃新聞:選角方面,像辛芷蕾、白客、張子賢等都是非常好的演員,搭檔姚安娜、師銘澤,五人組這次的化學反應也很好。聊聊選角?
徐立:拍《女士的品格》時,我就找白客做過男主角了,所以他的整體感覺或者他詮釋的狀態,我是比較熟悉的。而且可能是受我原生家庭的影響,因為我爸我媽,用時下流行的話說,就是“女alpha男beta”的組合,所以我做劇,會傾向干練利索的女主角,溫良細心的男主角,我就覺得這種組合是最溫暖的。所以秦文彬這個角色創作出來后,就覺得非常適合白客。
辛芷蕾是我當時看綜藝節目就特別喜歡她,她直率真實不做作,有幽默感,也很適合劉梓懿這個角色。當時劇本遞給她,她看了就跟我們說:劉梓懿的臺詞,每句都像她平時會說的話。
張子賢是我看了《平凡之路》后,非常喜歡他的表演,咱們創作王高升這個角色時,基本也是“貼臉”在寫。
白客、辛芷蕾和張子賢
可以說,我們當時寫作時,腦子里就有一個表演的第一人選,然后用貼近他們的狀態去寫作人物,就像姚安娜,她身上的靈動勁也很符合顧詩宜這個角色“小太陽”的設定。師銘澤是當時在眾多試鏡的演員里,導演覺得他身上有蔣醫生的內斂、內向、深情的氣質,在三輪試鏡以后定下的他。
師銘澤和姚安娜
澎湃新聞:之前大家對姚安娜的表演是會有一些質疑的,這次選擇了她蠻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這次她的表演很不錯?
徐立:當時在這個角色上,我們也是見了好多演員。見到姚安娜時,第一感覺是她親和力很強,背著個帆布包就來了。第一次一起吃飯,大家閑聊,她聊到在家點外賣,我就調侃她,說你還要點外賣?你家不得是幾個保姆每天排著隊端鮑魚過來,說“公主請用餐”?把她樂得呀。而且這個角色是個“女海王”,但如果大紅唇大波浪,可能就太“順撇”了,我們更希望這個角色的演員在外形上是有反差的。
當然,我們預測不到觀眾的反應和審判,很多時候我們也是在探索中。當時選擇她,對我來講,確實有“賭”的成分,而且我們開機的前一天,《獵冰》開播,你也知道那時候的輿情……我也是沉思了一宿,忐忑之心可以說是很強了(笑),但她非常謙遜認真,在拍攝之前就跟我聊過好多次角色,開拍之后更是幾乎每天去機房看回放,跟咱們一起探討角色。她讓我看到了她對于表演的敬畏之心,所以現在觀眾都很喜歡她飾演的顧詩宜,大家都是很為她開心的。
澎湃新聞:《仁心俱樂部》中的“馬拉松俱樂部”,從頭到尾,主角團就沒正經練過幾次,這個設定就特有意思:永遠練不起來的馬拉松。
徐立:對,你看如果咱們順著寫,那馬拉松是一個主角團很認真對待的事,他們怎么努力訓練,克服困難,勇奪第一對吧?但當時我們第一個考量就是:咱們中國醫生有那么多時間天天練馬拉松嗎?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事,我跟我身邊的朋友經常約好周末鍛煉身體,去打個羽毛球,最后這個局頂多打五分鐘羽毛球,然后就去吃烤串了,捏腳了。再到第二個星期,大家就看透自己了:別打球了,直接吃串兒吧。所以劇中五人小組也是,本來工作就忙,沒什么時間訓練,好容易有休息時間,大家更樂意干別的,那就從練馬拉松變成聚餐了。
而馬拉松俱樂部這個設定在戲劇上是很重要的。第一,它是個群像戲,我們創作上需要一個“框”,將大家“框”在一起。但五個人分別是五個科室,五個科室一起協作的事兒太少了,所以我們就得在工作之外找點事,把他們給湊一起。
《仁心俱樂部》劇照
創作前期,我們也是采風過的,醫院也確實會組織醫護人員參加籃球隊啊,合唱啊,馬拉松啊,這些正能量的集體活動。我們當時拍攝的醫院,有一天咱們收工的時候,看到底下有一群醫生在那兒練小合唱。咱們的顧問醫生很年輕,就指著他們說,說他的老師都在下面唱小合唱了,就他在這兒干活——那個瞬間特別生活,特別有趣。
從眾多活動中,選擇了馬拉松,是因為有天我看到網上新聞,陜西一位醫生在跑馬拉松過程中一直在救人,很感人,也很逗:明明是去比賽的,結果成了加班的。
《仁心俱樂部》劇照
澎湃新聞:作為制片人,你覺得最重要的任務是什么?
徐立:制片人就像項目經理,你首先要保證項目能成能播,然后是保質量。從創作初期選題,到組建團隊,碼演員,拍攝控制預算……到播出后的宣發,每一關其實都難,關關難過關關過。
澎湃新聞:影視創作是多部門協作,多部門協作一定會產生不一致,那作為總制片人,去協調這些不一致,應該會耗費大量心神?
徐立:我覺得有效的溝通很重要,首先你得找到跟你能達成共識的人來共事,然后在共識的基礎上去探討和調整,有效的溝通就能減少摩擦,提升品質。當然,也可能我運氣比較好,每一次找到的主創或合作的團隊,大家都非常和諧。這次整個拍攝過程都是非常的愉悅,拍完大家也都跟我表示,意猶未盡。我很高興,這次創作像是開到了自己想要的盲盒。
“披著醫療劇的皮談戀愛”,是我們最不想背上的罵名
澎湃新聞:故事中后期有觀眾反饋,男女主感情是不是進展太慢了,而且怎么又是好幾個三角戀?能不能回應下這些質疑?
徐立:說實話,我們從拍攝到后期,看了不下幾十遍這個戲,包括后期、編劇、宣發團隊,都看了很多遍,我們對觀眾會喜歡哪些部分不喜歡哪些部分,可能會有什么輿情,都會有探討,但確實沒預料到觀眾的這個反饋,說真的,當時是有點蒙的。
起初,我們就把《仁心俱樂部》定位是一個醫療生活劇,我們沒有要做都市愛情劇,也沒有要做偶像劇,這二者是我們努力規避的方向。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幾年,觀眾很反感所謂“披著醫療劇的皮談戀愛”,這是我們最不想背上的罵名。
而且作為醫生來講,秦文彬能做到心外副主任,他不可能是個毛頭小伙子的年紀了,也不可能讓他去演那種毛頭小伙子的愛情。劉梓懿那邊,又已經有一段不太好的感情了,所以我們沒有在這兩個人之間強行加快進度條。秦文彬喜歡上劉梓懿后,他又磨嘰,又遇上了競爭對手,就更慢了。而且他倆是同事兼朋友,要發展成戀人,要考慮很多問題的,別以后朋友都沒得做了,還得天天一起工作,會很尷尬。直到經歷了很多事之后,才覺得身邊這個人,就是最適合的。
包括秦文彬前妻回來,我們本意也不是要做“狗血”“三角戀”,而是想做人物關系中的兩難局面,以及他又是醫生又是家屬的這個狀態。包括顧詩宜后面生重病,也是想做“當醫生成為患者”這個點。可能大家覺得太沉重了,但它確實服務于我們創作時的表達初衷。
當然,我們面對這次的反饋,也有很多思考,也會在以后的項目中成為經驗。
《仁心俱樂部》劇照,秦文彬和劉梓懿
澎湃新聞:麗澤影業已經有好幾部作品了,很有你個人的審美和風格。未來的創作規劃是怎樣的?
徐立:其實我這個人不是特別容易滿足的人。可能活到這個歲數了,有了一些對生活的感悟,未來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成長,還會有新的感悟,我希望有機會把這些感悟通過作品傳達出來。
現在觀眾需求變化很大,我們必須在觀眾的需求里找到一個有獨特性的題材,用新鮮的視角去展開它。所以我希望我接下來做的項目,都有不同視角的表達,或者題材非常獨特。
澎湃新聞:作為制片人,怎樣看待當下時代和行業的變化?如何應對變化?
徐立:行業這幾年,說實話,我個人覺得是整體在縮水的一個狀態。大浪淘沙之后,還堅守在這個行業里的同行人,都在提升品質。
而這兩年常提到的“長劇短劇化”,我覺得是分類,也是分層。我小的時候,也喜歡看一些快餐的作品,它是快消品,但它確實帶來愉悅。但我也會欣賞更有表達的、有養分的作品。像這次《仁心俱樂部》,它不是強情節快節奏,不是獵奇,不是刺激,它就講有一群什么樣的人,在干什么樣的事。還是有觀眾愿意看。短劇確實崛起了,但這不是塵埃落定。這種事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網大出現的時候,大家也說以后沒有電影院了,但如今看來,遠非如此。
像如今發展的趨勢,我覺得快消品就按照快消品的去做,正餐就按照正餐去做。還是得走著看,不要那么快蓋棺定論,現在還是在混沌期,大家不要自亂陣腳,堅守在自己的賽道上去做好的作品,總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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