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的夜晚,三個年輕人駕駛小米SU7(參數丨圖片)發生嚴重交通事故,最終生命都定格在了那一天。
今年以來,在比亞迪、吉利等“智駕平權”口號之下,智能駕駛熱度空前,但伴隨著小米汽車事故的發生,人們開始“冷靜”下來。
由于事故發生前,車輛曾處于NOA智能輔助駕駛狀態,這讓外界在關注事故本身的同時,也掀起對智能駕駛安全性的廣泛討論。
目前上述事故責任還未最終認定,但其背后也在警示從業者:當車企將“自動駕駛”“無人駕駛”作為賣點大肆宣傳,甚至提出降本、普惠時,我們是否已經走得太快、太急?
01
技術未熟,但宣傳已過
打開很多新能源汽車官網,“L2+”、“無限接近L3”自動駕駛功能介紹會放在很顯眼的位置,鋪天蓋地的宣傳片中,駕駛員雙手離開方向盤,車輛自主變道、避障、泊車,營造出一種“自動駕駛已來”的強烈暗示。
甚至,華為終端BG董事長余承東多次在發布會、直播,以及社交平臺中建議,可以考慮允許用戶放開始終手握方向盤的法規要求。
小米智駕注意事項被放在了網頁最底端
但鮮少有人注意到,這些宣傳圖、宣傳片角落里的那行小字:“此為輔助駕駛功能,駕駛員需始終保持注意力?!?/p>
實際上,早期特斯拉連中文產品手冊里都是將AutoPilot稱為“自動駕駛”,后來多次嚴重事故使得廠商更改為“駕駛輔助”。
根據美國汽車工程學會SAE設定的汽車駕駛自動化級別,按照車輛的功能以及控制權/責任歸屬進行劃分,將自動駕駛分為L0-L5六個等級。
中國2020年參考SAE的0-5級的分級框架發布了中國版《汽車駕駛自動化分級》,并結合當前實際情況進行了部分調整,大體上也將自動駕駛分為0-5級。
中國駕駛自動化等級與劃分要素的關系
目前,國內所有量產的智能駕駛汽車的智駕系統均小于等于L2級別,即為部分駕駛輔助,只有車輛橫向和縱向運動控制由系統進行進行,目標和事件探測與響應需要駕駛員和系統共同參與,而動態駕駛任務接管則由駕駛員完成。
這意味著,無論是法律層面,還是技術層面,現有所有量產汽車中,車輛駕駛員仍為傳統駕駛員,需要駕駛員本人全程監控,對車輛和自身負責。
《賽博汽車》在與多位業內人士交流時,大家普遍認為,L2+智駕落地分為三階段:可用、好用、愛用。當下正從可用向好用過程中過渡。
需要注意的是,大家對于可用的標準不一,但大致的共識是,日常通過沒問題,但在一些復雜場景需要人工接手,這顯然并不符合對普通司機可用標準。
但2023年以來,國內智能電動汽車廣告中,涉及自動駕駛功能的宣傳中,大多模糊輔助駕駛與自動駕駛界限的問題。甚至在一些車企的宣傳話術中,將AEB(自動緊急制動)包裝成“防撞神器”。
小米汽車演示AEB功能
這種系統性的話術包裝,正在消費者心智中構建危險的認知偏差,消費者還遠未進行足夠的安全教育,使得有人過度信任系統,甚至有在高速上睡覺拍視頻者。更普遍的是,絕大多數用戶根本不理解系統的工作邊界:不知道視覺系統在逆光下可能失效,不明白毫米波雷達對靜止物體識別率低。
在技術遠未實現、安全教育缺位的當下,車企不斷用“解放雙手”“顛覆駕駛”等詞匯沖擊消費者認知后,是否想過要為可能產生的誤判付出生命的代價?
02
陷入責任迷宮,事故發生時該怪誰?
智能駕駛事故發生后,責任認定的復雜性也會隨之顯現。
一般情況下,車企會強調“駕駛員應全程監控”,但車主會質疑“為何高級輔助駕駛系統沒有介入避免碰撞”。
這種“薛定諤的責任”也是當前智能駕駛發展的最大悖論——車企既希望用戶相信系統的先進性,又要在出事時強調“人類駕駛員負最終責任”。
盡管華為、小米、極越等都宣布要推出“智駕險”,但其理賠范圍很窄,很多事故場景都不在理賠范圍內,甚至一些智駕險只覆蓋了特定的智能駕駛功能,或者只在特定的路況下才會理賠。
小米智駕保障服務將于今年4月發布
可以理解為,目前的“智駕險”產品大多并非嚴格意義上的保險,而更像是一種權益。它的權益啟動往往以車主已購買交強險和商業車險為前提。在商業險已經涵蓋部分風險保障的情況下,“智駕險”對車主的實際保障作用有限,更多是一種補充,且這種補充保障,也并非所有情況下都有效。
比如鴻蒙智行推出的智駕無憂服務權益,涵蓋了智能泊車輔助(APA)、代客泊車輔助(AVP)、遙控泊車輔助(RPA)、車道巡航輔助(LCC),與智駕領航輔助(NCA)共五項功能,如果用戶在使用上述功能的過程中發生事故,且判定為智能駕駛系統導致的,用戶可申請相應賠償。
但其在權益中也明確表示,HUAWEIADS高階智能駕駛系統僅作為駕駛輔助,無法取代駕駛員的目視檢查,駕駛員依然是駕駛主體并對車輛行駛過程中的一切行為負責;駕駛員需按照《車主指南》《車輛使用說明書》正確使用智駕功能且按車機提示及時接管車輛。
華為對“智駕險”啟動給了一系列前提
此外,其啟動還有三個前提:非營運和非比賽競賽用車、事故發生時智駕功能處于開啟狀態且交警判定本車有責,同時交強險和商業險(車損全額)須在有效期內。
某種意義上來說,“智駕險”更多是對車企的保障。
更值得警惕的是,某些車企正在構建“責任套娃”:用戶手冊用專業術語堆砌免責條款,APP用冗長協議轉移風險,銷售環節卻刻意弱化風險提示。這種“說的不做,做的不說”的雙重標準,本質上也是對消費者知情權的系統性剝奪。
03
不應急于降本,還需努力提升能力上限
在資本市場對“自動駕駛故事”的追捧下,行業出現了令人憂慮的降本早熟現象。
從2023年以來,在特斯拉、華為、小鵬汽車的帶動下,智能駕駛被越發重視,并推動高階智駕持續下沉、加速滲透。
與此同時,智駕市場在價格戰的影響下,車企要求極致壓榨系統成本,從下游到上游倒推整個行業去壓縮成本方案,并要求15萬,甚至10萬出頭的車型可以實現高階智駕。
英偉達OrinX
但此前更主流高階智駕方案肯定不符合要求。粗略算一下當下高階智能駕駛的硬件成本,其中計算芯片按照公認1美元1TOPS算,主流搭載雙OrinX,成本也就是508美元,折合人民幣近3700元;激光雷達按2顆算,平均單顆2000-3000元,取中間值,成本在5000元;毫米波雷達普遍搭載在5顆左右,按照每顆400元算,成本2000元。
僅計算核心+傳感器配置,成本已經超過1萬,如果再加上域控、軟件開發平攤成本、攝像頭等等,基本就奔著一萬大幾去了,這還是已經極致壓縮后的狀態。
相比30萬元左右車型,10-20萬元級別車型對性價比的要求更甚,這樣的成本方案顯然無法承受。
于是,低算力、去激光雷達方案紛紛被提出。比如大疆,基于推出100TOPS芯片+7/10V純視覺方案,實現城市NOA能力,整套硬件成本壓縮在7000元;易航智能基于地平線征程6E平臺研發的高階智駕,售價更是小于5000元……
大疆車載千元級高階智能駕駛方案
但這無形中,必然縮減了一部分能力。
輕舟智航聯合創始人、總裁侯聰曾表示,不能要求低算力和高算力芯片是一樣的,正如特斯拉會選擇4.0方案,而非在3.0方案上進行維護?!暗竭_深水區,還是需要算力的支撐,更高算力意味著在面對未知場景、更復雜博弈時更具優勢?!?/strong>
而激光雷達作為“安全件”,在一些夜晚、逆光等場景下的加持作用也是明顯的。
在技術還遠未成熟到好用階段,進行“既要又要”的降本提速,無形中會侵蝕本應嚴謹的安全冗余。
04
需要給智能駕駛“退退燒”
實際上,就城市NOA的可用性來說,在我們體驗過的大部分車型,高強度人車混行城市場景接管率比較高,體驗的連續性很差。這其中,要么是系統在一些極端情況下處理不了,要么是反應太機械,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后主動接管。
即便是像華為、小鵬、理想這樣的第一梯隊,也只能說是相對可用。其能力上限,還不足以應對很多復雜的人車混行場景,或者是長尾場景。
而這還是相對價格較高的智能駕駛方案,低成本高階智駕最后是否能做到現有的水平,還沒有得到驗證。
因此,希望,在大規模普及“智駕平權”的背后,我們還是應該更加教育安全、重視技術、敬畏規律、注重監管。
一是,加強對用戶教育,將輔助駕駛操作培訓納入新車交付必選項,未完成培訓暫不開放高級功能,并在每次宣傳中,分出一部分時間將“弊端”將清楚。
二是,不斷提高技術,智能駕駛的三大核心環節感知、決策和執行均存在技術瓶頸,需要不斷提升技術的同時,做好安全冗余。
三是,盡管高算力芯片、激光雷達等價格高昂,但在技術還未成熟之際,多一點敬畏、多一點成本可能是必須付出的學費,而非要急于“降本增效”。
四是,宣傳監管需要更加強制一些,應要求所有自動駕駛宣傳物料,用更大篇幅進行警示框提示功能邊界,在技術未成熟時,禁止“無人”等誤導性詞匯,并盡快進一步明確責任劃分。
智能駕駛本該是通向未來的方舟,而非市場營銷的賭注。
一旦高階智能駕駛大規模上車之后,存量的增加也必然意味著高階智能駕駛發生事故的概率在增加。而即便是微小的概率,這對于事故中的個人而言,是百分之百的真實傷害。
這不僅僅會對用戶的信心造成打擊,同時也將帶來一系列法律、保險乃至倫理上的問題。畢竟在生命面前,所有的商業夢想都該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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