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裒,字德平,浙東鄞縣(今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人,元代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在其所著《書學纂要》中,提出大王用筆“內擫”、小王用筆“外拓”的觀點,為后世引用、論述不絕。如今,學者們已將其作為一對重要的筆法術語進行研究、討論,并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見解。
目前,《書學纂要》一書全貌已不存,只能從他人的征引中得以管中窺豹。然而,由袁裒為《書學纂要》題寫的后記《題〈書學纂要〉后》流傳至今,為我們梳理與研究袁裒書學思想與觀念提供了可能。同時,由于原書是搜集前代書法理論匯編而成,可供作者承載其思想、闡發其見解的空間并不大,因此,《題〈書學纂要〉后》也可被看作是能夠集中體現袁裒書學思想的一篇短文。
此文不僅體現了袁裒對元代書學主流——晉唐書風的思考,同時也為推進“二王”的研究提出了新的路徑。王羲之書法是元代書學闡述的重心。如趙孟頫將王羲之的書法高度推至書藝古法的經典地位,提出了“用筆千古不易”的論斷。相較前人對“二王”書法的評價基本都停留在風格層面,袁裒在此基礎上做了新的推進,對“二王”書風進行了更為準確的闡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以“內擫”“外拓”二詞高度概括了“二王”風格的不同,并將這種不同歸結于用筆方法上的差異。該論斷在當時及后世引起了很大反響,得到了廣泛認可,不少人在著作中引用袁裒的這段論述,如盛熙明所著《法書考》、陶宗儀所著《書史會要》中即引用了這段話。“內擫”“外拓”也逐漸成了形容“二王”用筆的專用詞語。可以說,元代書家對王羲之筆法的探尋成果最集中的體現之一,即是對“二王”用筆的概括上。
《困學民書》刻帖(行草) 袁裒
明末清初的倪后瞻在《倪氏雜著筆法》中對“內擫”與“外拓”進行了較為詳盡的論述,指出:“右軍執筆向內,謂之內擫,大令執筆向外,謂之外拓。”又說,“古人明說右軍內擫,大令外拓,一偏向外,一偏向內,安得中鋒乎?……然書家搦筆極活、極圓,四面八方筆意俱到,豈拘拘中鋒為一定成法乎?況內擫,側腕倒法;外拓,昂腕側法,與中鋒原不相礙,一字中自具此數法也。”
《題〈書學纂要〉后》還對唐宋以來的書法脈絡與書史變革進行了梳理。論及唐代書法,袁裒認為,貞觀年間書風仍較為清雅婉逸,與六朝書風步履相接,余風未散。發展至玄宗時期,書法風格逐漸偏離晉時法度,失之重濁奇崛。盡管這一時期書法不斷出現新體與新變,但整體來看,仍帶有古人意度。論及宋代書法,袁裒直言:“慶歷以來,惟君謨特守法度,眉山、豫章一掃故常,米、薛、‘二蔡’大出新奇,雖皆有祖襲,而古風蕩然。南渡而后,思陵大萃眾美,筋骨過婉。吳傅朋規仿孫過庭,姿媚傷妍。近世姜堯章迥脫脂粉,一洗塵俗,有如山人隱者,難登廊廟。”從其對唐宋書法之變的梳理中不難看出,袁裒毫不掩飾其對書藝古法的衛道精神。其對當時書家作品的評價不僅具有深刻的見地,整體上也較為公允,反映了他在書法理論方面的造詣。
值得關注的是,袁裒對書法法度、風格逐漸喪失這一現象進行了具體的反思與探討。在他看來,古法的喪失主要源于臨摹真跡的不易,源于今人與古人之間越發久遠的時間區隔,他指出:“今去古既遠,重經喪亂,真跡愈少,閣帖數行,價逾金玉,窮鄉學士,何有獲窺?”除了真跡稀少,記憶的丟失以及流傳刻本的不嚴謹,也導致“訛以承訛,謬以襲謬”,致使今人的臨摹學習與書法先賢前輩的形貌相去甚遠。
基于此,袁裒在強調古法經典價值的基礎上,亦強調了臨摹與學習的必要心境與方法。提出“良以心融神會,意達巧臻;生變化于毫端,起形模于象外”的學書要求。古今之間的鴻溝,唯有通過“探古人之玄微,極前代之工巧”,對其筆跡玄微變化的細致審察,對其細小妙處的深刻體悟,進而達到“心融神會,意達巧臻”的境界,才能激活“法”與“典”的真正價值,將之精神與本質融于自身的書法與審美創造之中。也正是在此基礎上,他援引老子“通乎一,萬事畢”以及“庖丁解牛”的思想,才具有直指現實命題的意涵。
相較其他論者,袁裒對于古法的強調不僅具有更明確的現實針對性,同時也更具反思意識與批判意識。在當世書家普遍將“學古”等同于“臨古”的語境中,袁裒一方面看到了臨古本身所存在的問題,另一方面也看到了法度在歷史承傳過程中必然發生的偏離,這一點促就了他不同于時人的態度,亦體現了他將古法視為老子所謂“一”、庖丁所持之“刀”,為今人打破現實藩籬提供了深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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