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這份保險的受益人……不是您。”

當這句話從保險公司客服的嘴里說出來時，我愣住了。

我叫陳志遠，三十七歲，某公司普通職員。一個月前，我的妻子李婉因車禍去世，從此，我的世界像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吞沒，冷得刺骨。

我和婉婉結婚九年，沒有孩子，日子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安穩平淡。她是個細致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連我的衣服都是按照顏色和季節疊好放在衣柜里。她的離開讓我徹底亂了陣腳，家里像個被遺棄的戰場，落滿灰塵，連洗碗這種小事我都要拖到第二天才勉強去做。

她走后，我收拾遺物時，翻出了她的一份保險單，受益人一欄被我忽略了——在我看來，夫妻之間，她買保險，受益人理所當然是我。

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女孩，聲音溫柔而冷靜：“先生，這份保險的受益人填的不是您，而是……”她頓了頓，才繼續道，“是一位叫‘王浩’的人。”

王浩？

這個名字像一塊尖銳的石頭，瞬間擊中了我的腦子。

我離開保險公司，腦子一片混亂。王浩是誰？為什么婉婉的保單要寫他的名字？她瞞著我買保險，已經讓我覺得奇怪了，如今受益人還是別人，這讓我怎么能不多想？

回家后，我翻遍了她的東西，終于在一個舊相冊里，找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照片有點舊了，邊角泛黃，上面是個年輕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嘴角帶著溫和的笑。背后寫著一行字：“致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心臟像被狠狠捏了一下。

我努力回憶，試圖在記憶里搜尋關于這個“王浩”的蛛絲馬跡，但除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外，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直到我翻出了婉婉的舊手機。

那是她換新機后，一直沒舍得扔的舊手機。我打開微信，試探著輸入“王浩”兩個字，果然，彈出了一條聊天記錄。

王浩：婉婉，保險的事情辦好了嗎？婉婉：嗯，已經填好你的名字了。王浩：謝謝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需要用這筆錢，你不會后悔吧？婉婉：不會，你值得。”

這短短幾行字，讓我的心沉入谷底。

我手指顫抖地點進王浩的朋友圈，翻著翻著，突然看到一張照片——是婉婉，和他坐在咖啡廳里。照片的配文是：“老朋友相見，甚是想念。”

時間是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

我忽然想起，那天婉婉確實跟我說過，她要去見一個老朋友。

我沒多問，因為我從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可現在看來，我是不是太大意了？

第二天，我撥通了王浩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喂？”

“我是陳志遠。”我直截了當地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了？”

我冷笑了一聲：“是啊，我知道了。王先生，能不能告訴我，我妻子的保險為什么要寫你的名字？”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見面聊吧。”

我們約在一家小茶館見面。

見到王浩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雜陳。他比照片上顯得憔悴許多，眼里布滿血絲，手指間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婉婉是我的前女友。”

我瞳孔微縮，手下意識握緊。

“我們大學在一起五年，后來因為現實問題分開了。她去了南方打拼，我留在了老家。”他說得很平靜，“但我們一直有聯系，偶爾見面吃飯，聊聊彼此的近況。”

“所以，你們一直保持聯系？”我冷笑，“你說得輕松，那我呢？她從沒跟我提過你。”

他苦笑了一下：“因為她怕你多想。你們的感情很好，不是嗎？”

我沒回答，算是默認。

他頓了頓，繼續道：“半年前，我被查出肝癌晚期，沒錢治病。”

我一震。

“婉婉知道后，就偷偷給我買了這份保險。她說，如果她有什么意外，這筆錢可以幫我撐一撐。”他說著，眼圈有些泛紅，“她是真心把我當朋友。”

那一刻，我心里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憤怒、嫉妒、不甘、震驚……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

婉婉是善良的，我一直知道。可我從未想過，她的善良不僅僅屬于我。

回到家后，我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保險公司的頁面，上面清楚地寫著：受益人——王浩。

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爭這筆錢。

法律上，我有資格質疑，可是道義上，我有什么立場去剝奪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的生機？

我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婉婉的笑容。

她一定希望我能成全她的決定吧？

最終，我還是撥通了保險公司的電話：“我放棄申請保險理賠。”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驚訝：“陳先生，您確定？”

我苦笑：“是的，我確定。”

掛斷電話后，我仰頭靠在沙發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

婉婉，你真是個傻瓜啊。可我愛你，就算你把這份愛分出去了一點，我還是愛你。

就當，這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