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教授,您再說具體些!”1977年8月5日上午九點,北京飯店的會議室里,鄧小平握著鋼筆的手懸在記事本上方。武漢大學化學系教授查全性正說到激動處:“現在工廠招學徒都要文化測試,大學招生卻還在搞推薦制,這就像用竹籃打水啊!”在場的33位教授突然發現,小平同志在紙上重重劃了兩道橫線。
這個細節被時任中國科技大學助教的溫元凱記了整整四十年。當時誰也沒想到,這次原本定為三天的科教座談會,在第一天就掀起了改變千萬人命運的驚雷。鄧小平特意讓工作人員撤掉主席臺,與學者們圍坐在鋪著白色臺布的圓桌前,這個看似平常的布置,悄然拉開了教育改革的序幕。
自隋煬帝創立科舉以來,中國人的命運轉折總與考試緊密相連。1905年廢除科舉時,張之洞曾預言“學堂取士”將成為新出路。但誰曾想七十多年后,中國竟出現了更嚴酷的“推薦入學”制度。1966年夏天,當最后一批高考生走出考場時,北京四中教室的粉筆灰還未散盡,全國570萬適齡青年的人生軌跡就此凍結。
溫元凱在座談會上提到個典型案例:上海某工廠有個青工連續五年報名工農兵學員,每次都被車間主任卡住,理由竟是“你走了誰替我寫匯報材料”。這種荒唐事在當時屢見不鮮,推薦制度演變成了某些人手中的權力游戲。鄧小平聽到這里突然插話:“元凱同志,你那個四分之三的主意,咱們再加四分之一如何?”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個“四分之三”的典故,源自溫元凱提出的“自愿報考、統一考試、擇優錄取”十二字方針。鄧小平敏銳地發現,若保留“單位同意”這條,基層權力尋租仍會死灰復燃。他當場拍板:“領導批準這條必須拿掉!考生只需要過政審關,不需要單位蓋章。”這個決定讓在太原鋼鐵廠當爐前工的陳佳運,連夜扒上運煤火車趕回老家報名,后來他成了恢復高考后的首批冶金專家。
有意思的是,決策層內部最初對冬季高考顧慮重重。有人擔心印不出足夠試卷,有人覺得會沖擊農業生產。時任教育部長劉西堯算過筆賬:全國需要印制2.3億張試卷紙,相當于當時兩個月的文化用紙產量。鄧小平只說了一句:“沒有紙就調戰備庫存,沒有油墨就開夜班生產。”最終,全國考生在12月10日走進考場時,用的竟是印《毛澤東選集》的儲備紙。
那年冬天的新華書店出現了奇觀:玻璃柜臺被求知若渴的考生擠碎了三回。在哈爾濱,兩名知青為搶購《數理化自學叢書》大打出手,民警了解原委后竟自掏腰包買下兩套送給他們。數據顯示,1977年報考人數最終定格在570萬,錄取率僅4.7%,但每個數字背后都是鮮活的人生轉機。后來成為外交部翻譯官的張幼云回憶,她在襄陽棉紡廠備考時,工友們主動替她頂班,車間里掛滿單詞卡片。
不得不說的是,取消“單位同意”引發的連鎖反應遠超預期。北京知青王岐山在西安備考時,公社書記親自送來復習資料;在云南插隊的葉辛白天割膠,晚上打著手電筒在被窩里做題;27歲的厲以寧在農場勞動時接到報考通知,后來他主持起草的《證券法》改變了中國金融格局。這些人的命運齒輪,都始于那個刪除的條款。
1977年12月11日數學考試結束后,南京考場的徐蓓在日記里寫道:“最后一題是求sin2α+cos2α的值,我盯著卷子愣了很久,突然明白新時代真的來了。”這道如今初中生都會的題目,在當時難住了近三成考生,卻也預示著知識價值的回歸。次年春天,27萬新生踏入大學時,未名湖畔的迎春花比往年早開了半個月。
四十五年后再看這份手寫的會議紀要,鄧小平在“招生條件”段落旁的批注依然力透紙背:“重在本人表現,杜絕株連政策”。正是這八個字,讓家庭成分復雜的考生有了公平競爭的機會。據統計,1977級大學生中,有13.8%出身所謂“黑五類”家庭,他們后來在科研、教育領域貢獻尤為突出。當年在陜北窯洞復習的管曉宏,如今是中國能源戰略專家,他總說:“那場考試給我的不止是學歷,更是作為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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