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今年剛滿五十，雖然頭發有點花白，但精神頭兒十足，腰板挺得筆直。她有個獨生子叫李大強，前年娶了個城里的媳婦兒，叫王麗。王麗在城里長大，白白凈凈，一張臉嫩得像豆腐腦，翠花第一眼就覺得——不結實。果然，結婚這幾年，媳婦兒不是頭疼就是肚子疼，張翠花經常在心里嘆氣：“這姑娘不中用。”

王麗懷孕那天，大強高興得像個孩子，抱著翠花直喊：“媽，我當爹了！”翠花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可面上還是冷冷地說：“生下來再說，懷上可不算啥。”王麗聽了，臉上笑容有些僵硬。

自從懷孕以后，王麗就更嬌氣了，什么都不敢做，稍微彎個腰，翠花就聽見她喊：“哎喲，腰疼！”大強一下班就圍著媳婦兒轉，洗衣做飯不讓王麗沾手。翠花看在眼里，氣在心里：“一個大老爺們兒，跟女人似的，家里亂成這樣也不嫌丟人！”

眼看著預產期越來越近，翠花一邊嘮叨，一邊囑咐大強：“生了以后月子得伺候好，吃得要補，不能虧著孫子。”大強點頭答應，絲毫沒有懷疑母親的打算。

臨產那天晚上，王麗突然喊肚子疼，大強急得手忙腳亂：“媽！媽！快，送醫院！”翠花皺著眉頭，不緊不慢地收拾衣服：“急啥？剛開始疼呢。”王麗在床上哼哼唧唧，淚水都出來了。翠花心里嘀咕：“真嬌氣！”可見兒子急得直冒汗，她才跟著出了門。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完，說：“宮口還沒開，得再等等。”翠花在走廊坐下，順手給村里的李嬸發了個語音：“李嬸，我這邊兒媳婦要生了，我過幾天回去，地里活兒麻煩你先照看著。”

兩個小時后，孩子終于生了，是個胖小子。大強抱著孩子樂得像個傻子，王麗虛弱地笑著，眼里都是幸福。翠花倒是沒啥表情，眼神淡淡地掃了一眼孩子：“挺白凈，像他媽。”

轉天一早，翠花悄悄收拾了個小包裹，趁著大強去買飯，王麗睡著的時候，踮起腳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碰上值班護士：“大娘，這就走啊？”翠花笑呵呵地說：“哎，我家里還有地沒收呢，孩子有他爸伺候著，我回去看看。”護士點點頭，也沒多問。

翠花一路打聽，買了張晚上回老家的站票，想著月子坐完再回來，免得在這白伺候一個月。“孩子生下來就行，媳婦兒又不是癱了，有啥伺候的！”她心里琢磨著，反正有大強呢，自己就別瞎摻和。

然而翠花沒想到，她回村還沒待幾天，就聽鄰居劉嬸嚷嚷：“翠花，你家大強和媳婦都回來了！”

翠花愣住了：“啥？咋就回來了？”急忙往家趕，推開院門，看到大強在院子里蹲著抽煙，臉色陰沉。王麗抱著孩子，坐在炕頭，眼圈紅紅的。

翠花不明所以，剛想問話，大強站起來，聲音冰冷：“媽，你咋就撂下我們跑了？”翠花還沒反應過來：“我這不是回來看地嗎？又不是不回來。”大強怒了：“你是看地重要還是看孫子重要？麗麗生完孩子，奶水不夠，孩子餓得哇哇哭，她高燒三十九度，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抱著孩子跑醫院，醫生都問，孩子奶奶呢？”

翠花一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王麗輕聲說：“媽，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操勞慣了，可是我真的撐不住了……”翠花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句話。

大強狠狠摁滅煙頭，直視著母親：“媽，我真沒想到你能這么撇下我們。麗麗差點得產褥熱，要不是鄰居幫忙送醫院，孩子和她都得出事。”翠花愣在原地，心里像被刀扎了一樣：“我這不是想著你能照顧嗎？”

大強搖頭：“媽，麗麗還在發燒，孩子還鬧肚子。我不想說啥了，你要是覺得地重要，就繼續回村吧。”說完，抱起孩子回了屋。

翠花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眼神呆滯。隔壁李嬸過來嘀咕：“哎呀，翠花，這回你可算把兒媳婦得罪狠了。孩子剛生完你就跑，誰能不生氣呢？”翠花眼圈泛紅，心里又酸又悔：“我咋就沒想到孩子和媳婦也得人照顧呢？”

后來，王麗和大強一合計，把房子賣了，回城里買了套小公寓。翠花知道消息時，房子都賣完了，她拎著一兜自家地里摘的白菜，站在原地，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人沒了，家也沒了，翠花那一刻才明白，這個家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