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爸最近身體不太好，醫生說得有人照顧。”我正往鍋里添水煮面，聽見兒子小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開口，手里的湯勺停了下來。

“你說啥？”我回頭看他，一邊揪了把面條扔進鍋里。

小舟撓撓頭，像個犯錯的小孩：“我想著，要不你和爸復婚吧，這樣他也能有人照顧，你倆還能一起養老。”

我差點沒把勺子摔了，冷笑一聲：“小舟，你爸活該！當年他怎么折騰我的，你忘了？”

小舟臉色一僵，趕緊賠笑：“媽，都過去十二年了，再說他現在真不行了。上次我去看他，房子都發霉了，床單黑一道灰一道的，我差點沒嘔出來。”

“活該！你媽我一個人拉扯你長大，辛辛苦苦做三份工，他倒好，跟那個狐貍精跑了，現在落得這步田地，我才不管！”我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攪動鍋里的面，仿佛那面條就是前夫的腦袋。

“媽……”小舟嘆了口氣，顯然也有些為難。

我瞪他一眼：“你這臭小子，我告訴你，他愛死哪兒死哪兒，別扯上我！”

小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說道：“媽，爸已經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了，腎衰竭，醫生說不換腎，最多半年。”

我手一抖，勺子掉進了鍋里，滾燙的水濺在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小舟趕緊拿毛巾給我擦，我卻愣愣地站在那里，腦子里嗡嗡響。

那年離婚，他鐵了心跟那個女人走，把我和小舟扔在這小破屋里，什么都沒帶走，連張床都不舍得留。后來我打了三份工，小舟上學的錢都是一點一點攢出來的。而他呢？風風光光地去了大城市，開公司，賺錢，和那個女人秀恩愛。可誰能想到，那女人騙了他的錢，跑了，留下一屁股債。

我咬緊牙關，故作冷漠：“那你就把他送養老院，別找我。”

小舟苦笑：“養老院現在排隊都排不上，他身上沒錢，我的工資還房貸都不夠。媽，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可他畢竟是我爸……”

我心口一堵，猛地把鍋蓋摔在桌上：“你是想讓我去伺候他嗎？做夢！十二年前，我怎么求他別走，他甩都不甩一眼。現在老了，病了，知道回來找我了？呵，我葉玲不是菩薩！”

小舟見我氣頭上，也不敢再說什么，只好默默嘆氣，低頭吃起煮好的面。

過了好幾天，小舟沒再提復婚的事兒，但我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怎么都不痛快。

那天，我正晾衣服，忽然聽見門外有人喊：“葉玲，開門！”

我心頭一緊，是鄰居王嬸，她滿臉焦急：“玲子啊，小舟他爸在樓下暈倒了，有人送他來了！”

我一激靈，連拖鞋都沒換，沖下樓去。果然，看見那瘦得不像樣的男人，躺在輪椅上，嘴唇發白，渾身都是汗。

“你怎么來了？！”我有些氣急敗壞。

他緩緩抬頭，看見是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玲子……我不行了，想看看你。”

我鼻子一酸，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我眼眶發紅。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你老婆！”我冷聲說道。

他咳嗽著，聲音沙啞：“對不起……那年，是我對不起你。”

我沉默了，眼里泛起一層水霧，轉頭對王嬸說：“麻煩你幫忙推他進來。”

我知道，我終究狠不下心。就算恨透了他，但畢竟是和我一起過了十幾年的男人，小舟的親爸。

那天晚上，我給他熬了碗白粥，他勉強喝了幾口，眼神發亮：“玲子，我真后悔……”

“后悔也晚了！”我沒好氣地回他一句，但聲音里沒有之前那般冷硬了。

最后，我還是沒同意復婚，但也沒送他去養老院。我告訴小舟，給他爸租了隔壁房子，我出一半房租，小舟負責看著點。

男人聽見這安排，眼里竟泛起淚光：“玲子……謝謝你。”

我撇過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的復雜神情。十二年了，我心里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

有時候，恨也是一種念想。我知道我做不到絕情到底，畢竟，那個人是我愛過的男人。可我也知道，自己不會再心軟到復婚。

這一輩子，我只能做到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