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突發血案,妙齡女慘死賓館
1998年8月23日午后2時30分左右,一輛出租車在上海西區的一家四星級賓館門前嗄然而止。車門打開,鉆出一位衣著華麗的青年女子,款步走進賓館。很快,這位青年女子便熟練地辦完了入住手續,電梯直升19樓。
此人姓王,芳齡23歲,雖說長相還有點欠火候,但身材絕對沒挑的。加之彰顯身價的一襲名牌和出入高檔社交場合的神態氣韻,讓人很難判斷出她的真實身份,無法想象她只是一個學生-深圳大學本科畢業、正等待赴美留學的大學生。優裕的家境,使她過早褪去了學生本色,抹上了一層濃濃的成人色彩,過早地享受或者說是承受到了成人社會給予成功者的慷慨回報。
幸耶?非耶?
王小姐此行,是代替她的母親到上海來參加一個大型的藥品訂貨會。對她來說,是否與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姐對上海突然而生的濃郁的旅游興趣,需要借一個合適的機會宣泄一下。而她的母親,也愿意放棄這次會議,成全寶貝女兒在出國留學前飽覽祖國大好河山的小小心愿。
是耶?非耶?
行裝甫卸,王小姐即掏出手機,撥通了深圳長途,向正渴待音訊的媽媽秉報平安。接著,她又撥通了在遠方的男友的電話號碼……第二天一早,王母及王的男友又數度把電話打進王的房間,但遺憾的是,始終聽不到王的應答。一線隱憂浮上王母心頭,在又一次呼叫失敗之后,她果斷地撥通了賓館總臺的電話,要求賓館立即進房查看。
9時40分許,服務員按響了王小姐的房門電鈴。“叮”之聲環房繚繞,余音不絕,然而,始終無人應答,服務員不得不拔鑰開門。頃刻之間,一幅猝然入目的慘烈畫面幾乎把她擊倒——王小組身著浴衣,披頭散發倒臥在床邊,身下,淌著一攤已經干涸的鮮血……
5分鐘后,接到110報警的長寧分局刑偵支隊和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領導相繼趕到。現場勘查和尸檢的結果是:被害人左頸部有利器傷,右頸部多處皮下出血,系大出血并機械窒息導致死亡,無被強暴的痕跡,死亡時間約為23日下午4時左右。現場有明顯的搏斗和翻動痕跡。被害人的衣物和賓館用品散落一地。事后,經被害人家屬驗證,王小姐被劫物品有:現金29000余元、歐米茄男式防水手表一塊、BAIIY牌公文包一只,以及身份證、絲綢襯衫等。除了被劫物品外,現場還遺留有被害人的手機、寶石戒指等,同時十分蹊蹺地多出一把桑塔納轎車的鑰匙。王母認定,其女不會開車,這把鑰匙肯定不是她的。
所有跡象均表明,這是一起惡性搶劫殺人案。由長寧刑偵支隊和市局刑偵總隊共同派員組建的專案組旋即成立。
當天下午,專案組通過賓館監控錄像,發現一男性青年有重大作案嫌疑。此人在8月23日下午2時30分至4時50分之間,先后7次乘電梯上下往返,并曾尾隨王小姐到19樓。4時50分,此人在錄像中最后一次出現,原先身穿的草綠色軍用襯衫居然換成了一件女式絲綢襯衫,原先空空蕩蕩的手中,也多了一只BAIIY牌公文包。此人走出大堂后,慌慌張張攔下一輛紅色出租車,急急離去。
開局不錯,僅僅幾個小時,嫌疑對象已落入法眼。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紅色出租車的駕駛員,也在第二天,被偵查員們從全市多達4萬余輛的茫茫出租車海中淘了出來。駕駛員記性很好從一堆錄像中一眼就認出了兩天前的這位乘客:“是他,一點不錯就是他23日下午坐過我的車。當時他穿了一件女式襯衫,不倫不類的,所以給我的印象特別深。這人二十五六歲年紀,身高1米7以上,外地口音,對上海的道路很熟。他說他在上海當過兵,給領導開車。他下車是在新客站附近。”
緊接著,又一重大線索落入視野。8月26日,分局刑偵支隊重案隊隊長秦國榮,用遺落在“8·24”案發現場的桑塔納車鑰匙,打開了被人丟棄在寶山區大場附近的一輛出租車的車門。同日,此前曾來報案出租車被劫的駕駛員孫師傅也被找到。經孫辨認,證實被劫的正是這輛車。
桑塔納轎車
孫師傅回憶,7月26日晚上,一個操外地口音的男青年,在銀河賓館門前上了他的車,先說向東,去寶山大場地區,找所謂的“南陳路207號”結果南陳路上根本沒有207號。他又要孫調頭向西,去天山路1890弄。車到該弄后,計價器上打出的車資已達150多元。此人說他身上沒帶錢,叫孫師傅等一等,他去找朋友取錢。孫見此人來回折騰,不像有付錢的誠意生怕他借機開溜,沒顧上拔鑰匙,便下車尾隨。不料此人走著走著,突然從隨身所帶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根鐵棍,回頭朝孫劈頭蓋臉砸來,孫師傅躲閃不及,眼角被砸傷。那人一個箭步躥上出租車,加大油門,倉惶劫車逃跑。
銀河賓館
孫師傅回憶,此人約二十六七歲,身高1米74左右。線索接踵而至,根據年齡、身高、外地口音、會開車、經濟拮據以及熟悉大場、天山路一帶等情況這分析,專案組認為,兩案顯系同一人所為,可以串并。
短短兩天時間,案情基本已被勾勒清楚,加之有錄像、有指紋大家普遍認為,破案條件良好,“8·24”案的偵破已經指日可待。一股樂觀的氣氛洋溢在專案組內外。 然而,現實遠非如此簡單。
二、偵查工作陷入瓶頸,警方信心受挫卻峰回路轉
然后,轉眼間4個月過去了!前期條件相當不錯的“8·24”案,竟然久拖未決,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卻沒有進展,以至成為懸案。 在此期間,被害人家屬以王小姐在賓館客房內被害、人身安全未得到有效保障為由,正式向法院提出訴訟,要求賓館賠償人民幣130萬元。
新聞界紛紛介人,爭相報道。“8·24”案的社會影響迅速擴大一時間成為社會熱點,甚至還上了互聯網,引來海內外萬眾矚目。12月底,市刑偵總隊總隊長吳延安專程到分局召開會議,同時帶來市委領導的口信,叮囑分局領導要重視此案。說實話,由于此案拖的時間太長,屢屢撲空的偵查員們,士氣已大不如前。
此時,上海市公安局決定讓鄭為國接手此案。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整隊伍,振奮人心,把大家破案的自信心和積極性再鼓動起來。鄭為國找到分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沈余祥,開門見山道:“專案組要重新組建,你還想不想干?不想干我換人。” 老沈被鄭為國激得嗷嗷叫:“誰說我不想干!誰說我不想干!”
“想干就好,專案組組長還是你的。”
重新組建的專案組共7人。組長沈余祥,組員有秦國榮、徐亮、徐敏、嚴文紅、姜乃泉、孫曦。
首先是對案情的再分析。鄭為國認為前一階段的工作是有成效的,兩案串并也很成功,偵破方向基本正確。之所以遲遲沒能破案,一是可能在某些環節上還有疏漏和差錯;二是精力不夠集中各人手頭抓的案子太多,重點太多,而重點太多的結果勢必導致沒有重點。
1999年元旦及春節期間,專案組成員放棄休息,在“深”和'細”上狠下功夫,改靜態(照片)核查為動態(錄像)核查,廣泛發動群眾,再次復核已排出的嫌疑對象。終于,犯罪嫌疑人仝瑞寶浮出了“水面”。
其實,早在第一階段排査中,仝瑞寶就露過一次臉,他是60多個重點嫌疑對象中的“頭號種子”。可惜,由于受雇單位保衛部門誤認為他案發期間不在上海,沒有作案時間,而使專案組與之錯失交臂,只留下了一張他的照片。 仝瑞寶,男25歲,山東鄆城縣人,曾在上海當過兵,后為上海某化工廠臨時駕駛員。1995年初,仝從部隊復員以后,長期在滬打工,熟悉上海道路,他受雇的化工廠就在寶山大場地區,他還有個親戚住在天山路1890弄。前幾年,仝曾有一段時間受雇為某公司領導開車,而這家公司的辦公地點就設在案發賓館,仝對那里的情況無疑相當熟悉。97年9月4日以后,全突然失蹤,不知去向。春節前夕,秦國榮再次找到出租車司機孫師傅,拿著幾十張嫌疑對象的照片,請他協助辨認。孫師傅一眼認出仝瑞寶。孫師傅說,照片和人雖然有點異樣,但八九不離十,劫車人就是他。
隨后,秦國榮等帶著拷貝的賓館監控錄像帶,再次來到化工廠,挨個尋訪熟悉仝瑞寶的人。當訪問到第26位知情者時,此人清楚地記得,出差浙江的仝瑞寶7月26日曾回過上海。知情者的記憶之所以如此準確,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
知情者的證詞,后來在浙江的那家企業得到了證實。同時,化工廠的考勤表也反映,8月23、24兩天,仝瑞寶缺勤。不止一位工人在觀看錄像后說,里面的嫌疑人和仝瑞寶長得十分相像。柳暗花明,“8·24”案終于發生重大轉機。 2月25日,鄭為國派秦國榮等4名偵查員奔赴山東鄆城,到仝瑞寶的原籍地玉廟鄉前玉村展開外圍調查。為防止暴露身份,所用車輛全部摘去上海牌照。當地公安部門和村干部反映,全新婚不久,家里原先債臺高筑,經濟相當困難。但從去年9月仝還鄉以來,家里的經濟況狀突然好轉,不僅還清了全部債務,今年春節又為其弟蓋起了結婚新房。 2月26日深夜,秦國榮通過電話向鄭為國報告,仝瑞寶此刻正在家中。
三、歹徒貪圖富貴最終害人害己
27日凌晨3時,秦國榮等4人,在鄆城當地警方的配合下,突入仝瑞寶家,將其從睡夢中生擒。消息傳來,正在徹夜等待的鄭為國興奮不已。為確保沒有閃失,鄭為國又緊盯了一句:“找到物證沒有?”
“有。”秦國榮在電話里朗聲回答:“從他的枕頭下面,搜出了被害人的歐米茄男式防水表,還有絲綢襯衣。”果然萬無一失。隨即,吳延安總隊長將偵破8.24案的喜訊報告了一直關注此事的市委領導。
早晨7時,由鄭為國親自帶隊,分乘4輛警車,趕赴山東鄆城。經過16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于當晚11時左右抵達目的地。仝瑞寶被關押在當地的一家賓館客房內,由鄆城縣局派出的8名警察和上海來的4名偵查員輪流看守。
山東鄆城
審訊就地展開。
仿佛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半年來一直惶惶不安的仝瑞寶并沒有讓警方多費口舌,便竹簡倒豆子般把全部犯罪情節都交代了出來。半年來,他幾乎天天都要趕兩公里多路,到鄉政府的門外窺測,看看里面有沒有從上海來的車,如果有,肯定是來抓他的,他就只好背井離鄉趕快跑。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是人過的嗎? 毋庸諱言,這又是一起因貧困誘發的重大刑事案件。仝瑞寶成婚后,家里欠下了數千元外債。這點錢對于普通家庭來說,也許不會產生太大的壓力,對于深圳王小姐那樣的人家,則更是九牛一毛,不足掛齒,可對于仝家,卻不啻于大山貫頂。仝母為娶了一個費錢的兒媳婦心存積怨,婆媳之間為此常發生口角。就在仝瑞寶婚后不久,仝母終因不堪壓力而懸梁自盡。為舉喪,仝瑞寶只好再四處告貸,前后累積,欠債超過了1萬元。
1998年7月26日,瑞寶趁出差浙江的間隙溜回上海,試圖作案。他提著一根鐵棍來到自己熟悉的賓館,前后9次上下電梯期間還曾跟蹤過一名青年女子到10樓,但終因膽怯沒敢下手。退出賓館后,已無分文的仝瑞寶本想乘出租車到南陳路后找個機會逃跑,不料司機盯得太緊沒跑成,只好誑言再回天山路找人。眼看司機緊盯不舍,窮途末路的全瑞寶只好出此下招:傷人劫車。可是轎車對他毫無用處,回到大場后,他就隨手把車扔了。 一輛車的價值,何止他殺人劫得的幾萬元? 這是仝瑞寶的悲劇,也是貧因和愚昧的悲劇, 8月23日,仝瑞寶再次出現在他熟悉的賓館。這一次,他身上的兇器由鐵棍換成了插在后腰的短刀。
幾經猶豫,他終于盯上了剛剛從深圳飛來的王小姐…… 仝瑞寶辯解,那個女的一叫,我心里怕極了,其實我只要錢,如果她不叫,不反抗,我不會…… 審訊結束,已是28日凌晨,仝瑞寶提出,他這次肯定是沒救了,只希望在臨行前最后再見一次他的父親。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面對這個人既窮,志且短的殺人嫌犯,鄭為國同意了他的請求。天剛放亮的時候,仝父來到了賓館。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的臉上,堆滿了恐懼和木訥。仝瑞寶撲通一聲雙膝跪倒,痛哭流涕:“爹,兒子對不起你,不能再給你盡孝了。我走以后,你叫咱弟千萬不能再走我的路。媳婦如果要改嫁,就讓她走,孩子要帶就讓她帶……”
“孫子是我的,不能走!"始終一聲不吭的仝父終于忍不住,響亮地爆出一聲吼。
謝別了山東警方,當天上午,上海警方押解著仝瑞寶踏上了凱旋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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