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顧承的恒溫大廈里，我總在等一場雪。
當沈清的發梢掃過指紋打卡機，那些懸浮在中央空調里的數字開始結霜。這座由鋼化玻璃與數據流澆筑的堡壘，第一次有了裂痕——她工位上的馬克杯蒸騰著熱氣，杯沿殘留的櫻桃色唇印，像滴落在財務報表上的血珠，燙穿了墨香與代碼編織的謊言。
我數過顧承的領帶，十七條暗紋藏著十七種情緒方程式，卻在暴雨夜被沈清的折疊傘掀翻。傘骨撐開的瞬間，車庫感應燈驟然亮起，兩個濕透的靈魂在LED冷光下現了原形：一個不再是精密運轉的AI，另一個撕碎了《職場生存手冊》。雨水順著她顫抖的睫毛滾落，在他定制西裝的袖扣上摔成八瓣，每一瓣都映著城市夜空缺失的星光。
他們總在玻璃兩側接吻。
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凝著霧氣，沈清指尖劃過的軌跡是未寫完的情詩。顧承用紅酒在玻璃上解微分方程，卻在某個加班的深夜里，突然寫下37.2℃——那個永遠22℃的恒溫系統終于紊亂。隔音玻璃外，實習生們踩著月光碎片的腳步聲，此刻都成了心跳的和弦。
我見過最悲壯的抵抗，是沈清把碎紙機吐出的秘密揚成雪。紛紛揚揚的A4雪片里，她的白球鞋踩著資本游戲的殘骸起舞，工牌吊繩在頸后勒出紅痕，像給商品打上最后一道封印。顧承的藍牙耳機掉落時，我聽見冰川融化的轟鳴，他腕表上的心跳曲線終于掙脫了算法，在監控死角畫出一道叛逆的銀河。
那座無人機的告白是世紀末最后的浪漫暴動。當整座城市的LED屏集體中毒，像素洪流沖破防火墻，在玻璃幕墻上炸成一場電子煙花雨。沈清仰頭時，虹膜里跳動的代碼瀑布突然靜止——原來在比特海深處，真的藏著一座只生長玫瑰的島嶼。
咖啡機又響了，蒸氣在監控鏡頭上開出白花。我知道某個角落，褪色的唇印正慢慢滲入鋼化玻璃的毛細血管，而恒溫系統悄悄把22℃改成了心跳的頻率。這座冰冷的宮殿終將成為他們的溫室，豢養著兩株逃出數據花盆的野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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