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篇累牘錄

韓君健 | 河南

一

女兒去西北某省出差，到了地方入住賓館后，給我發(fā)回來信息說：爸爸，世界真小。剛才飛機落地，走出機場，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女處長，我一眼看見就感覺很面熟，一聊天才知道她曾在河南省委機關工作，我們一起開過會，一桌吃過飯，也就格外多了一些信任和友情。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這里還太陽不落，霞光滿天，花團錦簇，車水馬龍。我回復她：真好！那么你們就利用會議的間隙好好轉一轉，看一看。偉大祖國，山河壯麗，物華天寶，處處有名勝古跡，處處有淵源流長的傳統(tǒng)文化，處處有特色服飾和吃不完的美食。如果不是清朝腐敗，不得不遭受欺負，向列強割地賠款，那么今天去中亞、朝鮮半島和越南、緬甸等東南亞國家就不用辦理護照了。因為那時他們是我們的藩屬地。翻這些舊賬，與大漢族主義無關，我只是想說明：國家強盛，地盤就大，人民就能安居樂業(yè)；國家衰敗，地盤就會四分五裂，人民也要跟著流離失所。很榮幸，今天已經不是九百六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了，而是增加了數(shù)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只是考慮到多種因素，沒有廣泛宣傳罷了。

二

所有的書籍和所有的學問，都是為了幫助人開導人更聰明更敏銳，而不是蠱惑人變成混蛋和傻子。書呆子之說其實是對書的褻瀆和侮辱，自己愚蠢同知識何干？大不了是食古不化，走火入魔而已。這多少像一個身體羸弱的人得了不易治愈的疾病，說來說去，問題還在自己身上，別總是去抱怨庸醫(yī)無方，藥石不濟。

三

我居住的中原萬達小區(qū)的大門原來寬敞，只是現(xiàn)在柵欄門上又安裝了小門。平時只開小門不開大門，每次出來進去只能容一個人通過，就未免顯得狹窄了。有一次我和家庭領導一起走到小區(qū)門口，剛好我要從里面出去，對面?著菜籃子的老太太要進來，幾乎頭碰頭。我們同時愣怔了片刻，我先反應過來，立即躲到一邊，伸出左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并謙恭地說：大媽，您先進來！老太太頷首微笑，示意感謝。出了大門，家庭領導開導我：那個老太太看起來也就七十多歲，比咱娥姐和書文姐也大不了幾歲，你喊她大姐就行，怎么把她抬舉成大媽了？我立即表態(tài)：領導，你說得光榮、偉大又正確，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只是心里暗想：一個稱呼，一樁小事，不必過度講究。當年我在新聞媒體混飯時，常遇到長我八歲十歲的機關同事，我稱呼他們大哥大姐，他們的子女同我們在一個單位工作，他們見了我卻常喊君健哥，我一概答應。我知道，自己與他們不是本家和親戚關系，又沒有什么行政職務可供人家稱呼，人家怎么喊我都無所謂，犯不著斤斤計較。

四

好人，是能從細節(jié)上看出來的。當年魯迅先生和趙樹理先生都喜歡抽煙，可是他們衣兜里不約而同地裝了兩種香煙，檔次較高的敬客人，廉價劣質的自己用。幾十年前城鄉(xiāng)群眾生活還普遍貧困，除了春節(jié)一年到頭吃不飽肚子，更嘗不到肉味。能夠幫助我們家的親戚只有三姨父三姨媽一家。三姨父在縣城某機關當著領導，三姨媽和家父是一個單位，都在外貿局上班。我和哥哥姐姐每次進城都喜歡去三姨媽家，因為三姨媽不嫌棄她的土里土氣的鄉(xiāng)下外甥，會給我們買香噴噴的肉包子吃，臨走還會再給我們一些零花錢。我們不敢去找家父，因為他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訓斥我們。本來好不容易高高興興去了一趟縣城，但突然因為小事挨他一頓吆喝，情緒會低落好幾天。每逢春節(jié)三姨媽都會思念二郎廟、趙村那一帶的窮親戚，提前購買了大肉、白菜、粉條、豆腐等，讓班車司機捎去。那時社會風氣正，三姨父不曾以權謀私，三姨媽自己的鞋子襪子補丁摞補丁，省下錢都用來資助了親友。我暗想：三姨父三姨媽的次子、我的小表弟小凱能夠成為親戚中唯一的中央國家機關的干部，級別還是廳局，恐怕與他的爸爸媽媽當年心好行善有關。

前幾天兒媳買回來一大堆蔬菜，她的婆婆、也就是我的家庭領導抱怨：買得太多了，冰箱已經放不下。兒媳解釋：是下班回來途中，見到路邊一個衣服陳舊、滿臉愁容的大媽在太陽暴曬下擺攤賣菜，她心腸一軟，就全部買下了。

我們家里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和我們老兩口心腸都好，外孫與孫女聰明伶俐，估計冥冥中與此有關吧！

五

總是用感激的目光看待今天的富裕生活。

在祖國的山南海北，有城鎮(zhèn)就有超市，進入任何一個超市，都能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只要不買槍械，不買毒品，不買人，要什么有什么，繁榮昌盛的社會已經能夠滿足所有同胞的經濟文化需求。

在四川綿陽的高校工作時，有一次我在校園體育場鍛煉身體，體育場旁邊的臺階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放了一個嶄新的枕頭，都好幾天了，沒人收走。一個五六歲的兒童跑到我面前用右手指著那個枕頭提醒我：叔叔，那個枕頭可能是外國人忘在這里的，估計有細菌，您別動它。我把這個可愛的兒童抱到懷里：謝謝你！好孩子。我們學校的外教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和我們一樣講究衛(wèi)生，一般不會有什么意外。但是你對叔叔的關心讓叔叔感激。

一個世紀以來，我們崇拜過蘇聯(lián)，向往過美國，也羨慕過日本甚至佩服過韓國。今天中華民族在中國共產黨主導的改革開放偉大進程中，終于實現(xiàn)了自立自強和富裕安康。真榮幸，我們成了受益者。

六

我應該是非魯迅研究專家中拜謁過魯迅故居最多的人，除了南京魯迅故居還沒來得及去，其它的：北京阜成門內魯迅故居，上海大陸新邨魯迅故居，紹興城南老宅魯迅故居，廈門大學魯迅故居，我都全部走遍。感覺廈門大學魯迅故居文史博物價值最差，因為那里只是一間不大的房子，里面擺放的木板窄床和水缸據(jù)說還是仿制品。因為那間宿舍沒有衛(wèi)生間，魯迅深更半夜小便時為了圖省事，就把黃色的廢水呼呼啦啦地尿在設計了鶴嘴模樣的陶瓷夜壺里，隔窗潑灑出去，為此還惹得鄰居不滿，找上門表示抗議。但他們之間畢竟沒有枕干之讎，大不了魯迅先生做個道歉了事。

埒才角妙的魯迅也是人，也會偶爾出現(xiàn)愆錯，說這些細節(jié)好像不會損害他的偉大形象。我估計魯迅先生住在那間窄小的房子里，說不定還會有鳳凰在笯的感覺。

要數(shù)上海的魯迅故居最有價值，因為他生命的最后十年是在那里度過的。我去那里參觀過多次：一樓是過屋和飯廳，二樓是他的臥室兼書房，三樓一分為二，其子周海嬰住半間，剩下的半間空著卻床鋪齊全，瞿秋白、巴金等老朋友在魯迅家暢談太晚了，也會住下來第二天走。魯迅先生是藹藹長者，是厚道人，他一般不會第二天早晨就放人離去，而是管了早飯后繼續(xù)暢談，中午再于附近的飯店安排一頓豐盛的宴席，招待客人吃飽吃好后依依惜別。

紹興故居的三味書屋里放著少年魯迅讀書使用過的方桌，桌子的邊沿用刀子刻畫了“早”字，那是魯迅對自己的鞭策。魯迅先生只活了五十五歲卻給我們留下了棽棽巨著，而我都到了耳順之年仍然平淡如水，未免感到汗顏。

魯迅先生身材矮小是不爭的事實。魯迅長孫周令飛同志告訴我，他回到上海祖父的故居，曾參考照片用尺子認真丈量了祖父當年靠著磚墻站立的地方，結果顯示祖父的身高是一米六零。

七

窗外有霧還有風，陽臺上張掛的衣服在風中晃動。接著又開始下雨，小雨滴落在外面有灰塵的玻璃窗上，像細小的溪流從上往下勾畫出長短不一的具象。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看書，書名叫《先生》，是介紹馬相伯、張伯苓、梅貽琦、竺可楨、陳寅恪等十位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的政治思想與教育理念的內容。一百多年前這些教育家的見識就相當超前，譬如晏陽初先生提出的培養(yǎng)農民的知識力、生產力、強健力和團結力，以親民造就新民的理念；胡適先生建議的對大學生以美學啟發(fā)和哲學誘導代替極端政治化說教與灌輸，讓學生心智成熟后走出校門自由選擇信仰等，即使放到今天仍然耳目一新。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可如果強權壓根就不讓實踐閃亮登場，那么有些所謂的真理就會變得狐埋狐搰，不稂不莠了。

八

近來我的手機里不斷收到工行、農行、建行和中國銀行發(fā)來的短信，說他們的銀行授予我一筆三十萬至五十萬元的儲備金。不用擔保，隨借隨還，十分便利。我一方面感謝他們的優(yōu)質服務，另外一方面又覺得好笑：銀行堆積大量資金貸不出去，可能饑不擇食了，居然把我這喝慣了清湯寡水的平庸書生也算計上了。可惜我不做生意，沒有以錢生錢的能力，就沒必要去踢踏銀行的門檻了。

倒是這些遭遇讓我想起來一件往事：三十年前我的工資還很低，家里連一二百元現(xiàn)金都不曾存放。剛好那年要辦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我就去一個在某銀行工作的文友家，央求這文友幫助我貸五百元錢。他答應得很爽快，只是一開始他說利息得一分五，我認了；我們一起去銀行的半路上他又改口說成利息二分一，我猶豫了片刻；到了銀行大門口他又變成了利息二分五。這款我沒貸成倒是落了一肚子氣，我斥責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喝醉酒了，精神錯亂，上嘴唇下嘴唇隨便一磕碰，我就得多出利息？這文友平時看起來倒也知書達禮的，可一打交道卻發(fā)現(xiàn)他利欲熏心，不是善茬。我讀了不少書，知道不少英雄奸佞，是非成敗，可到底還是一個十足的傻子，還不如家庭領導世事洞明。家庭領導曾開導我：不和誰共事，就別忙著評論誰好誰賴，因為一些人是戴著面具在滾滾紅塵中出出進進的；只有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才能讓他原形畢露。

九

理智，指能夠自我控制，能夠分辨利害的能力。

說話和辦事都應該保持理智，而不是隨心所欲，更不是肆意妄為。乒乓球是我們的國球，多年了我們中國乒乓球隊一枝獨秀，震驚世界，我們每一個中國人只要有愛國情懷都會為此歡欣鼓舞。我們的乒乓球隊人才太多了，挑選和確定誰參加2024年夏季的巴黎奧運會成了教練和領導頗費躊躇的決策。最后孫穎莎和陳夢被確定為參加女子單打比賽的人選。這讓王曼昱的粉絲憤憤不平，他們扯拉標語，甚至在賽場攔擋國乒大巴，要求王曼昱替換陳夢，后來發(fā)展到傳播關于陳夢年齡造假等謠言的地步，這就畫蛇添足了。必須承認王曼昱同樣是超一流運動員，她的水平相當了得。只是選拔奔赴巴黎奧運會參賽運動員有一套嚴格程序，尤其是輸外戰(zhàn)將被嚴厲扣分。不巧王曼昱近來發(fā)揮欠佳，碰在風口浪尖上不得不遺憾出局。其實巴黎奧運會爭冠誰的獲勝概率更大，教練應該比我們一般觀眾更懂行，更慎重。我們只用到時候期待和欣賞就是，不必采取不理智行為導致節(jié)外生枝。

十

記得教育部有項規(guī)定：大學某種專業(yè)連續(xù)三年招生不夠數(shù)或者就業(yè)學生達不到一定比率，就要取消這種專業(yè)。這是剛性的要求，不容商量。據(jù)悉，今年僅僅四川大學就取消了幾十種專業(yè)，譬如廣播電視學、公共事業(yè)管理等。從自己是教師的視角出發(fā)，其實像播音主持、舞蹈、新聞學、會計、工程監(jiān)理等專業(yè)都應該暫時取消，因為這些行業(yè)的人才需求量根本沒有那么大。當然大學雖然講究就業(yè)率，但它畢竟不同于山東藍翔技校，所學知識完全是用來尋求飯碗的。像世界語、編輯學、人口學等專業(yè)，應該繼續(xù)舉辦甚至擴大招生量。因為他們雖然不能賺錢，但知識關乎國計民生，是冷門了一點，卻取消不得。據(jù)說世界語專業(yè)只有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還在開辦；人口學專業(yè)隨著中國人民大學停止招生，已經沒有大學招本科生了；而編輯行業(yè)的行家里手更少，編輯設備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編輯素質卻嚴重下降。尤其是網站上的文章，文字出錯成了常態(tài)，這與作者寫作不嚴謹有關，也與編輯審稿缺乏專業(yè)知識和技能脫不了干系。行業(yè)內的專業(yè)人員估計會認同我的推斷。

校 審/朱新文

制作/纖蓮 插圖/網絡

【作者簡介】

韓君健，男，漢族，河南平頂山人。高級編輯，散文作家。原為廣州某高校馬克思主義學院與博雅教育學院院長、學科帶頭人，現(xiàn)定居河南鄭州。系中國倫理學會、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會員。創(chuàng)作出版散文集《思想的陶罐》《精神的林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