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見到陳志明,純屬意外。
在那家24小時便利店的收銀臺前,那天,我剛被周巖趕出家門,拖著行李箱,臉上還帶著他留下的巴掌印。
他之前從來沒有打過我,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對我說過,可是這次,他卻對我動了粗。
我傷透了心,從家里跑了出來。
凌晨三點(diǎn)的便利店燈光慘白,我拿了一瓶最便宜的酒和面包,付錢時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沒帶。
手機(jī)現(xiàn)在成了很多人的隱形伴侶。
手機(jī)里有錢,有著更多的精彩,有陌生又熟悉的美女帥哥,聲色犬馬,有著更多的精彩。
現(xiàn)在沒有人再帶現(xiàn)金,更別提銀行卡了。
是的,我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打了,傷心之極,最重要的手機(jī)忘了,卻帶了一箱子的衣服。
想想真是可笑。
"我?guī)湍愀栋伞?身后傳來一個男聲。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穿著皺巴巴的工裝,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額頭上。
他眼睛很小,笑起來瞇成一條縫,露出幾顆發(fā)黃的牙齒。
我本該拒絕的,但那天我太累了,太傷心了,只是麻木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太需要幫助了,甚至更恰當(dāng)?shù)恼f,我需要用新歡來忘記舊愛。
三天后,我在同一家便利店又遇見了他。
他請我吃了碗拉面,告訴我他叫陳志明,是附近工地的電工。
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一刻,我竟然感覺他很親切。
或許是因?yàn)椋臀也皇峭挲g的人。
他沒有學(xué)歷,沒有文化,沒有帥氣的外表,才讓我感覺踏實(shí)。
他比周巖,讓我感覺有安全感。
帥氣的,有才華的男人,都是那么的心高氣傲,根本不把愛他的女人放在眼里。
我和周巖一次次的,鬧的不可開交。
因?yàn)樗砩嫌兄渌说目诩t印,有著其他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
現(xiàn)在這個年代,男人還不如女人有骨氣,男人也想著要憑借著色相,來拿到更多的資源。
聽到周巖從嘴巴里坦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死心了。
我從家里搬了出來。
從我和周巖同居了四年的小屋子里搬了出來,連同我們的愛情,一起埋葬在了那個春天。
2
一個月后,我搬進(jìn)了陳志明那間一室一廳的公寓。
其實(shí)算不上同居。
那天我正在外面找房子,又碰到了周志明。
他問我在干嘛,我說找房子,找不到合適的。
那時候,房價正貴,房租也很貴。
周志明說干脆不如去他那里住。
因?yàn)樗蟛糠謺r間都呆在外面的工地上,很少回家,再說,工地上有宿舍,他可以去住宿舍,讓我去住他的公寓。
我直接問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別有企圖。
他微微笑著說,我比你大那么多,有什么企圖呢,我只是想幫幫你。感覺你像自己的家人。
他的一個家人,讓我卸下了所有防備。
同時,心里還隱隱有一種想要報復(fù)周巖的感覺。
陳志明那么老,那么丑,我偏偏要住到他那里去。
那一會,想起了之前看過的《天龍八部》里段正淳的老婆,他的正牌王妃,因?yàn)樗幕ㄐ模伊艘粋€天底下又老又丑的男人,這下正好可以泄憤。
是的,我心里還有著對周巖的憤恨,我還忘不了他。
我時時刻刻,盼望著,他能打我的電話,來找我,來告訴我說他忘不了我,他沒有我不行。
可是,我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我一直都在空等。
不是因?yàn)槲覑坳愔久鳌?/p>
天知道我怎么可能愛這樣一個邋遢的老男人——而是因?yàn)槲覠o處可去。
"小滿,我給你買了草莓蛋糕。"
陳志明推開門,手里提著便利店塑料袋,身上散發(fā)著汗水和水泥混合的味道。
他脫下沾滿泥點(diǎn)的工裝褲,直接扔在沙發(fā)上,然后光著腳走進(jìn)廚房,腳底板黑乎乎的。
我蜷縮在沙發(fā)一角,眼睛盯著手機(jī)上周巖發(fā)給我的最后一條信息:"別等我了。"
這四個字我看了上千遍,每次看都像有把刀在攪我的內(nèi)臟。
"今天是你生日,我特意早點(diǎn)回來了。"陳志明用臟手抹了把額頭的汗,在蛋糕盒上留下一個灰手印。
他咧嘴笑著,露出那顆缺了一半的門牙,"二十八歲,要許個愿啊。"
我盯著那顆殘缺的牙齒,想起周巖的一口白牙,還有他那帥氣的臉。想起他吻我時薄荷牙膏的味道。
周巖從不吃甜食,他保持身材像保持他的精英形象一樣嚴(yán)格。
而眼前這個男人,正用他粗短的手指挖了一大塊奶油送進(jìn)嘴里,然后舔著手指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怪不得他那么矮,五短身材。不自律。
女人也是好色的,我承認(rèn)。
說實(shí)話,我從心底里,看不上陳志明。
我看不上他的學(xué)歷低,他的個子低,收入低。還有,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會制造浪漫。
"我不餓。"
我放下手機(jī),走向浴室,鎖上門。
鏡子里的女人有一張蒼白的臉,眼下是濃重的陰影。
二十八歲,我本該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打開水龍頭,讓水聲掩蓋門外的動靜。
半小時后我出來時,陳志明已經(jīng)睡著了,鼾聲如雷。
蛋糕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旁邊多了個小盒子。我打開它,里面是一條銀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滿月——"小滿"的滿。
這種廉價的浪漫讓我想笑又想哭。我把它扔進(jìn)抽屜深處,那里已經(jīng)堆滿了類似的禮物:掉色的手鏈、脫線的圍巾、干枯的花。
我躺到床上,盡量遠(yuǎn)離他那邊。
陳志明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手臂重重搭在我腰上,帶著汗酸味的熱氣噴在我后頸。
我僵直地躺著,直到黎明才勉強(qiáng)入睡。
第二天中午,我被手機(jī)鈴聲吵醒。陳志明已經(jīng)去上班了,桌上留著張紙條:"電飯煲里有粥,記得吃。晚上我買魚回來。"
字跡歪歪扭扭,很丑,像小學(xué)生寫的。
我感覺他像個原始人一樣,不懂浪漫,還裝著體貼。
3
電話是我姐姐打來的。"你還跟那個老男人在一起?"她一開口就是質(zhì)問,"林小滿,你到底要墮落到什么時候?"
"他對我很好。"我機(jī)械地回答。
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手機(jī)相冊,停在一張周巖的照片上。
那是我們在巴厘島拍的,他穿著白襯衫,海風(fēng)吹亂他的頭發(fā),陽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更多了一股英氣。
"好?"姐姐冷笑,"花著他的錢,住著他的房子,心里卻想著別的男人,你可真行。
你和周巖都分開幾年了,還指望什么?要我說,這個老男人也分手,再重新找個好的。
我掛斷電話,把臉埋進(jìn)膝蓋。
姐姐不懂,沒人懂。
周巖不只是我的前男友,他是我的全部青春,是我對愛情的所有想象。
即使最后他家暴我,打我,不要我,和其他女人好上了。
即使他讓我去應(yīng)酬,為了他的生意,為了他的前途,我依然無法恨他。
我理解他在職場中的無奈。
他說那是為了我們的未來,他說他別無選擇。
我真的忘不了周巖。
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去找過他,去過我們住的地方,可是他早就搬走了。
我恨自己當(dāng)初的草率。
為什么那么輕易分手。為什么沒有好好和他在一起。
和周巖分開已經(jīng)四年了,可是,我的心始終忘不了他。
還好,陳志明對我別無所求。
他只要我開心就行。他明白我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他自己說過,他配不上我,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恩賜。
他的卑微,更加重了我對他的看不起。
這幾年來,除了他經(jīng)濟(jì)上對我的貼補(bǔ),在感情上,我得不到他的滋養(yǎng)。
女人還是想要一個自己欣賞并且仰慕的男人的。
可惜,他不懂。
和陳志明在一起的這幾年,我沒有再上班,偶爾會去打打零工。我有時候會去走臺。
身材還不錯的我,當(dāng)了個業(yè)余模特。會偶爾參加車展,有時候也會參加一些慶典活動,當(dāng)個禮儀小姐,掙點(diǎn)生活費(fèi)。
既然實(shí)現(xiàn)不了經(jīng)濟(jì)上的自由,能實(shí)現(xiàn)自己時間上的自由,也不錯。
我經(jīng)常漫無目的的在這個城市閑逛,希望有一天,走在街上,會聽到周巖喊我一聲,小滿,小滿,就像我在校園里遇到他的那一刻一樣。
他微笑著,看向我,走向我,我就此融化。
4
下午,我去了那家珠寶店。
我每周都去,因?yàn)槟抢镉忻娲箸R子,能照出我的全身。
我需要確認(rèn)自己還沒完全變成陳志明那樣的行尸走肉。
我感覺他就像一個工作的機(jī)器。每個月為了那碎銀幾兩日日奔波,可還是掙不了幾個錢。
我害怕自己成為他那樣的人。可是,我還是會擔(dān)心,日日呆在一起,我是不是也會變成他那樣?
"女士,需要看看新款嗎?"一個溫潤的男聲在身后響起。
我轉(zhuǎn)身,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長得不算特別英俊,但有種精英人士特有的自信氣場,讓我想起周巖。
"我是徐朗,這里的銷售主管。"
他微笑著遞上名片,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
我接過名片,突然意識到自己穿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拖鞋,頭發(fā)也三四天沒洗了。
“他是不是看出來我買不起這里的珠寶?”
一陣羞恥感襲來,我轉(zhuǎn)身想走。
"等等,"他叫住我,"您頭發(fā)上有個東西。"
我愣住了,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耳邊的頭發(fā)。
他走到我身邊,用手指著我的頭頂著,在這里。
我示意他幫我取下來。
他微微一笑,說,看,這是什么。
那是一個極細(xì)小的羽毛。
那是我羽絨服上面飄出來的。
徐朗走近一步,說,這個羽毛,其實(shí)不用拿下來,留在這里,更好看。很適合您的氣質(zhì)。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不是陳志明那種汗臭,也不是周巖愛用的那種昂貴香水,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讓人安心的氣息。
我不知道為什么,眼淚突然涌了上來。這一刻,我還是想起了周巖。
我氣自己的不爭氣。過了這么久,我為什么還會想他?
徐朗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或?qū)擂危皇沁f給我一張紙巾,然后若無其事地介紹起柜臺里的項鏈,仿佛我剛才的情緒崩潰再正常不過。
我很感謝他能如此這樣。
也許不動聲色,不出言安慰,不打破謎底,才是給了我最大的面子。
那天我們在珠寶店聊到打烊。
5
徐朗說他的婚姻很不幸。
妻子不理解他,他們早就分房睡了。
他說他喜歡讀書,更喜歡旅行。
最喜歡的,就是有一年他自己一個人去了非洲。
那里的野生動物,讓他難忘。
那里荒涼得令人心醉,"他說,眼睛望著遠(yuǎn)方,"就像某些人的靈魂。"
“就算是結(jié)了婚,我還是感覺很孤獨(dú)。”
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了我。
我也是,就算是和陳志明同居在了一起,我一樣的,很孤獨(dú)。
6
一周后,我和徐朗約了一起出去爬山。
我們帶了帳篷,準(zhǔn)備在山頂露營。
中午的時候,我們躲在了帳篷里,他一把攬過我的肩膀,我順勢倚靠在了他的懷里。
(后面的內(nèi)容在次條,今天的第二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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