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休的風還沒停,春假的風又吹起來了。
3月18日,湖北利川市教育局宣布,義務階段中小學將于4月7日至8日放春假,與清明假期相加,可連休5天。
3月26日,廣州市玉巖中學初一學生也開啟為期5天的春假,錯峰出游。
社交媒體上,不少人在問,下一個放春假的地方是哪兒?
此前3月初,人大代表龐永輝在兩會上建議推行“春秋假”,既方便大家錯峰休假,又可拉動假日經濟,一度登上熱搜。之后的3月16日,中央文件《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鼓勵有條件的地方設立中小學“春秋假”。春假隨之成為3月熱詞,引發討論。
輿論場上,有兩股代表性聲音:一邊是為更長的親子假期和錯峰出游叫好,另一邊是家長因沒有休假自由提出異議。全國范圍的中小學校,放春假仍顯“雷聲大雨點小”。
許多人感到陌生的春假,杭州人再熟悉不過了。
3月初,杭州多區發布了2025年中小學“春假放假3天”的通知,和“五一”及周末連休,假期多達9天——尤其特別的是,對杭州主城區學校來說,這甚至是他們放春假的第21個年頭了,每年的春假和秋假也成為家長口中的“杭州特產”,乃至一項地方傳統。
杭州市錢塘區中小學2025年春季學期校歷
有家長告訴南風窗,“我們一幫好朋友春節前就在策劃春假行程了”,或是“頭兩天的春假,杭州出發去各大城市的高鐵票都是售罄的”。乃至政務服務平臺上,3年前,建議要求跟杭州主城區同享“春秋假”的聲音也是主流。
杭州人對春假為什么有如此高的熱情?類似其他地方家長顧慮的抽不出假期等問題,當地又是怎么解決的?為什么“春秋假”能在杭州延續21年?
答案不是“經濟發達”就能概括的。
春假,杭州娃涌進北京環球影城
2024年的春假,北京環球影城成為杭州人的主場,給即將到來的“五一”出游大軍提前熱場。
“走來走去都是偶遇親戚同學,杭州人來了幾萬啊?”一位家長在線發問。她并非抱怨擁擠,因為同話題下,更多杭州家長分享自家娃兒的順暢游玩體驗:項目全部玩完了,甚至有機會二刷,全程排隊不超過30分鐘,不需要買VIP通道也能很快玩上……在“五一”假期到來的前三天,他們省錢省心又盡興地度過了春假。
2024年,春假擴展到了杭州主城區以外多個區的義務教育階段中小學,更多家長提前出動,才有了杭州娃在北京環球影城“千里來相會”的景象。
北京環球影城/南風窗 顧薌 攝
在杭州,春秋假最早于2004年推行,假期安排通常為3天,連著“五一”和“十一”假期。最有經驗的杭州家長,深諳春假的行程安排之道。“春假玩,五一回杭州,錯峰出行。”杭州家長林舒告訴南風窗,以至于“春假的頭兩天開始,杭州出發去各大城市的高鐵票都是售罄的,高鐵站全是大人帶著孩子拎著行李箱。”
另一位杭州家長余菲發現,航空公司也抓住了春秋假的出行規律。一到春秋假,從杭州起飛的機票就開始漲價。不過,余菲和朋友們也找到了省錢之法,“錯峰去上海飛”,于是從杭州去上海的高鐵票也難搶起來,有家長甚至因此自駕去上海趕飛機。
錯峰出游省錢省心又盡興,許多孩子和家長因此喜歡春秋假。在浙江政務服務網“民呼我為”上,2017年以來,圍繞春秋假的建議有40條,在春秋假尚未覆蓋到杭州主城區以外區域的2024年之前,要求享有春秋假的建議數超過30條。
“民呼我為”上的建議截圖
呼聲最積極的是余杭區和蕭山區的家長。
一位余杭區小學生家長希望同等享受杭州的春假待遇,他寫道:“現在的娃娃們上個學已經很辛苦,一天到晚上課考試,課間休息也不能出來,回家都是作業,周末出游哪哪都是人。”他希望余杭小芽兒有更多機會“留下一個快樂的童年”。
臨平區一位家長也在線建議為兩個孩子爭取春秋假:“臨平區并入杭州市行政區已有段時間了……每當主城區公布中小學放春假的時候,家里小孩就會問,為啥我沒有春秋假,我不也是杭州讀書嗎?”
這些呼聲在2024年成為現實,余杭區、蕭山區、臨平區加入放春假行列,并延續到2025年。
春假的兜底與托舉
該不該放春秋假,其實杭州人的意見也不統一,也有家長反對。
2024年9月,一位主城區家長在“民呼我為”上提建議時認為,接連不斷的假期,孩子很難收心學習。同時,對雙職工家庭來說,孩子集中放假,父母卻不能同時放假,孩子單獨在家,無人照管,有安全隱患。
對這位家長的顧慮,杭州上城區一名小學教師告訴南風窗,對沒有照管能力的家庭,她所在的學校提供免費托管服務,并安排春假課外活動。
“特殊困難家庭,我們安排托管的。”蕭山區一名小學語文老師方瑜告訴南風窗,“但我們這兒基本上沒有家長申請托管,家長普遍是接受春秋假的。有的學校會拿一天開運動會,減輕家長托管壓力。”
小學生在杭州手工藝活態館里體驗扇子制作技藝/新華社記者 王迎 攝
余菲也提供了印證。“很多學校會組織運動會、游園會去填充假期,還有很多研學活動可以報名。”
這些活動,對應了杭州市教育局在答復反對建議中提及的兜底舉措。學校可開展春秋游、課后服務,開放學校場地,社會層面的社區學校、學生假日活動中心、青少年活動中心也積極組織活動,以解決家長的后顧之憂,也給不同家庭提供多種選擇。
去年秋假,余菲就給兒子報名了去洛陽的研學親子游。近年來,以“移動的學校”“沒有圍墻的學校”為賣點,研學在杭州也成為熱門產業,涉及歷史文化景點和文博場館“打卡”、自然科普與戶外探索。
圖源:Unsplash
但余菲也說,報名參加研學活動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比一般跟團游貴15%~30%”。但因為它既解放了家長,也能達成學校對參加戶外實踐的課時要求,也符合長見識的素質教育理念,許多家長愿意為此掏錢,“因為有娃家庭消費力最強”。
余菲并不計較兒子從旅游、研學當中具體學到什么,她更看重過程中的親子關系,把親子游視為“高效陪伴”的一種方式。“我的教育理念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見識比學習重要,更何況我們自己本身就愛玩兒……讀書不行就做生意唄。”
林舒的初衷也是想用春秋假創造更多回憶。她說起女兒才2歲時,一家人曾去珠海長隆玩,小朋友一直記得他們一起去看過鯊魚企鵝。
當南風窗記者追問,為什么杭州人對“春秋假”的熱情異于常人?在諸多理由里,他們都額外提到杭州乃至浙江豐富的旅游資源,或許無意識地激起他們出游的心。“杭州最美的季節在春天和秋天。”方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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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潛在因素不止于杭州。長三角城市經濟協調會旅游專業委員會2018年的數據稱,杭州所處的長三角,區域面積雖只占我國陸域面積的3.7%,但5A景區數量占全國的比重超過20%。而長三角密集的交通網絡,也為出行提供了遠超其他區域的便利。
余菲說,像她這樣的老杭州人其實不太習慣杭州“電商之都”“科技之都”的新標簽,即便它給杭州人帶來了許多機會和財富,卻也加快了整座城市的生活節奏。她記憶里的老杭州人,有許多閑情逸致,不只是家門口的斷橋堤柳和西湖煙雨,也樂意去看更大的世界。
推廣的條件
同樣是浙江,為什么多年來只有杭州推行了春秋假?
在“民呼我為”上,有寧波、金華、玉環的市民提議向杭州看齊,為中小學生增設春秋假。各地市教育局的答復道出了推廣春秋假的現實卡點。
“學校假期調整離不開學校的組織、家長的陪伴、資源的供給等,涉及社會、家庭等方方面面。由于春秋假僅針對學校,部分家長沒有相應假期,無法陪伴孩子,仍然需要通過參加學校課后服務等形式解決。”寧波市教育局在2024年10月答復建議時解釋。
即便在杭州,余杭區的春秋假在2024年落地之前,也曾經歷過探索和試錯。
《小舍得》劇照
余杭區教育局在2023年的一條答復中稱:余杭區涌入創業的新杭州人逐年增加,義務階段在校生規模逐年增大,隨遷子女近30%,雙職工子女近73%。春秋假并非法定假日,父母仍處于工作時間,學生集中放假,家庭照管多有不便。
2017年,余杭區全學段曾嘗試過“春秋假”安排,但短時間親子活動激增,造成周邊各大青少年場館擁堵,也有部分學生因父母上班只能留守在家,學生和家長都有不同意見,杭州城區學校也存在類似問題。余杭區教育局據此認為,“當前余杭集中實施春秋假的時機尚未成熟”。
然而,余杭區的變通做法是,引入集體研學等校外教育資源,要求學校把“春秋假”時間,統籌分散在學期不同階段開展集體研學、社會實踐、校內體育和藝術競賽。
從中不難看出,學生假日安排是系統性工程,牽涉眾多。而杭州市內圍繞“春秋假”也有統籌分流、維持秩序、解放家校的諸多考量。
《生活吧!少年》劇照
不過這條答復之后,當地時隔一年就轉變了態度。2024年,余杭區連同蕭山區和臨平區,都加入了放春假的陣營。
另一邊,以春秋假為窗口,在推崇“假日經濟”的當下,也能看到文旅部門的聯動。以研學為代表,據《杭州日報》2024年報道,杭州市文廣旅游部門推薦了140多項研學游產品(路線)。
這些都是后話了。回到推行春秋假的2004年,杭州的考量又是什么?
杭州市教育局黨組成員、總督學孔永國在接受央視采訪時解釋:學生學習時間長,每個學期長達四五個月,希望學生在學期中能有休息調整的時間,減輕學生的學業負擔。更多的考量是想讓學生走出課堂,走進大自然,領略各地風土人情,感受社會變化與發展,促進學生身心健康。
圖源:Unsplash
如今,許多學校不再組織學生春游和秋游,集體郊游越來越成為一代人的童年回憶,而視“春秋假”為慣例的杭州由此顯得可貴。
然而,擁抱春天,倒也不是只能通過放春假,自然與人文無處不在,也不只存在于遠方。在放春秋假進入更多中小學之前,人們首先需要的是,一顆不為學習而焦慮的心——它仍然需要家庭和社會的托舉。
(受訪者為化名)
作者 | 陸茗
編輯 | 向由
值班主編 | 吳擎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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