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來了個跛腳老和尚,破袈裟補丁摞補丁,倒是那雙草鞋嶄新,細看竟是金絲編的!
這老和尚常年云游四海,所到之處,普度眾生。百姓們對他十分敬重,都稱他為 "活菩薩"。
城東茶樓前,老和尚盤腿坐下。小沙彌解開背簍,里頭滾出十幾個白面饅頭。
要飯的瘸腿老漢剛伸手,老和尚卻把饅頭掰成兩半,半塊塞給瘸子,半塊扔給墻角打盹的野狗。
"師父偏心!"賣唱的小紅襖撅著嘴,"怎不給外面那乞丐?"
她手指的墻根底下,蜷著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乞丐,衣裳雖破卻手腳齊全。
"他呀,姓陳名有福。"瘸腿老漢啃著饅頭絮叨,"早些年走街賣貨,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原來,這陳有福本是一個行腳商人,雖然日子過得并不富裕,但也還算安穩。他每日不辭辛勞,走街串巷,靠著自己的勤勞,勉強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家里雖然窮,但一家人互相體諒,同甘共苦,倒也有幾分溫情。
然而,命運卻在某一天發生了轉折。
三年前臘月天,陳有福牽著瘦驢往城里趕。山道結冰,驢蹄子一滑,連人帶貨栽下溝去。
正巧寧記綢緞莊的寧老板打馬路過,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他,懷里還死死摟著個布包——里頭是給弟弟娶媳的五兩碎銀。
"這般實誠人少見!"寧老板被他所打動,當下掏錢將他送去醫館治病。
后來,得知陳有福一家六口人全都指望他一人掙錢養活時,更是被他的勤勞和責任感所感動。
于是,寧老板決定幫他一把。不僅給了陳有福一大筆銀兩,還教給他許多看貨識價的訣竅。
在寧老板看來,這年輕人踏實肯干,只要加以引導,日后必定能有所成就。
當時的陳有福拿到這筆錢的時候,心里別提多感激了,也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利用這筆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一開始,他確實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用了一小部分錢與人合伙做生意,想著慢慢積累經驗,擴大生意規模。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禁受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被錢財沖昏了頭腦,開始變得飄飄然起來。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以前沒錢的時候,想都不敢想那些奢侈的生活。如今有了錢,就像打開了欲望的潘多拉盒子,再也關不上了。
他拿著手里大把的銀子,心里癢癢得很,再也按捺不住對享樂的渴望。大部分的錢都被他拿去花天酒地、吃喝玩樂。整天和那些紈绔子弟混在一起,還把這當成是結交人脈。
一家人也跟著他吃香喝辣,爹娘穿上杭綢褂子,弟弟娶了縣太爺的遠房侄女。新媳婦過門那天,八抬大轎后頭跟著二十擔彩禮。
他們滿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一輩子,索性連地里的作物都不管了,任其枯死。
陳有福呢,學著那些富家公子的樣子,穿金戴銀,出入高檔酒樓、青樓,揮金如土,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的親友看到他如此揮霍,一開始還會勸勸他。可他根本聽不進去,還覺得人家是在嫉妒他,不懂他的 "遠大抱負"。
慢慢地,那些真心為他好的人也不再說什么了。
不僅如此,陳有福還沾染上了賭癮。賭博這東西,就像惡魔一樣,一旦沾上,就很難戒掉。他起初只是覺得好玩,小賭怡情。可沒想到越賭越大,越陷越深。
俗話說 "十賭九輸"。很快,他手里的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外流,沒多長時間就敗光了。
當他輸光最后一分錢的時候,才如夢初醒,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由奢入儉難啊,他再也受不了過去那種貧窮的日子了。過慣了大魚大肉、紙醉金迷的生活,現在讓他再去吃苦受累,走街串巷地做小生意,他怎么也不愿意。
于是就動起了歪腦筋,跑到街上去撞那些富貴人家的馬車,希望幸運之神再一次眷顧他,派一位財神爺來拯救他。
有一天,他瞅見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緩緩駛來,車旁還有幾個隨從跟著。
他心里一喜,覺得機會來了,便猛地沖上前去,一頭撞向馬車。
只聽 "哎喲" 一聲,他順勢倒在地上,抱著腿大聲呻吟起來,嘴里還嚷嚷著:"你們怎么趕的車啊,把我撞成這樣,今天必須得賠錢!"
馬車里的富商聽到動靜,撩起門簾往外看,一眼就看出這年輕乞丐是故意碰瓷的。
他冷笑一聲,心想:"你這小把戲,還想騙我?"
于是,他對著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們心領神會,立刻圍了上來,對著陳有福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砰砰砰",幾拳下去,陳有福被打得鼻青臉腫,疼得他嗷嗷直叫。
他這才知道,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上了,本想著能撈一筆錢,沒想到錢沒撈著,還遭了一頓毒打。
他躺在地上,看著對方揚長而去的背影,心里滿是悔恨,卻又無可奈何。
當夜,陳有福瘸著腿回家,回到過去生活的那個破舊的老房子里。
一進屋撲面而來的冷清,灶上留著半碗餿粥,枕邊扔著張休書——媳婦跟貨郎跑了,那貨郎還是他曾經常來往的伙伴,和當初的陳有福一樣踏實肯干。
如今的陳有福早已習慣了不勞而獲的生活,再也不愿回到從前那種辛苦勞作的日子。
家里人見他如此墮落,對他也徹底失望了,整天對他罵罵咧咧。
曾經溫馨的家庭,如今變得支離破碎,家人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冷漠無比。
陳有福索性離開了家,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他整天龜縮在墻角,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愿付出勞動,整天幻想著能有貴人從天而降,再次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瘸腿老漢說完后,眾人各自慨嘆。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財不配位,必有所失。"
老和尚這話一出,陳有福垂著頭若有所思。見老和尚起身離開,他也站起來跟了上去。
老和尚微微偏頭,似有所感,從袖中摸出枚銅錢。錢眼系著紅繩,在秋風里晃呀晃:"施主可要這個?"
陳有福眼皮都不抬:"禿驢消遣人?一個子兒夠干啥的!"
"這錢能生錢。"老和尚繼續向前走,來到一棵槐樹底下,把銅錢埋進樹根,"明日此時來取,若見發芽,便是機緣。"
當夜雷雨大作。陳有福鬼使神差摸到槐樹下,正瞧見老和尚往坑里撒金粉。
他躥出來揪住和尚衣領:"好個妖僧!裝神弄鬼騙人!"
"啪!"
老和尚拍開他的手,袖中忽然飄出百十張銀票,被狂風卷著滿城飛。
要飯的瘸子、賣唱的姑娘追著銀票跑,都抱了個滿懷,獨獨陳有福一張也撈不著,呆呆地愣在原地。
"金雨不淋無福人。"老和尚拾起最后一張銀票,疊成紙船放進水溝,"當年寧老板贈你銀兩時,可曾說過什么?"
陳有福如遭雷擊。那年醫館里,寧老板蘸著藥汁在桌上寫:"錢財如流水,心正則聚之。"
五更天,陳有福折返回來,靜悄悄蹲在老槐樹下刨土。銅錢早不見了,坑里躺著雙金絲編的草鞋。
鞋底繡著兩句偈語:"金鱗本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三年后,寧記綢緞莊來了個跑堂伙計。有熟客認出他:"這不是陳......"
"施主認錯人了。"伙計合十行禮,露出手腕上一圈疤痕,像是被金絲勒出的印子——那是他當年貪心扯破金鞋留下的教訓。
門外停著輛貨車,嶄新的草鞋整整齊齊碼在筐里。
寧老板掀簾子出來,手里端著碗熱茶:"小兄弟,喝口茶歇歇。"
伙計擺擺手,指著車上一筐新草鞋:"東市王老漢訂了二十雙,得趕晌午前送去。"
東市墻角,當年的野狗已成了瘸腿老漢的伴兒。陳有福蹲下身,往破碗旁邊放雙草鞋:"天冷了,墊著這個暖和。"
鞋底繡著"知足"二字,針腳歪歪扭扭的——是他自己熬夜縫的。
瘸腿老漢摸著鞋底直哆嗦:"你這是......"
"您當年分我半塊饅頭的恩,該還了。"陳有福又摸出五個銅板,"街口餛飩攤今日開張,我請您吃碗熱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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