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鎮政府大院的水泥地上還汪著前夜的雨水，辦公室主任李德發已經叉著腰在吼："小王！展板歪了！左邊再抬高兩公分！"
新刷的藍漆點子濺到小王新買的皮鞋上，他貓腰扶正"河清鎮新時代文明實踐站"的泡沫板，露出發霉的墻根。三輪車突突突拉來二十盆綠蘿，葉子上的灰都沒擦就擺在臺階兩側。
"李主任，輪椅放哪？"保安老趙從倉庫推出三輛生銹的輪椅，輪軸吱呀響得像老貓叫春。
"榆木腦袋！擺宣傳欄后面！"李德發扯開襯衫第三顆扣子，"去把老王頭他們喊來，一人發包紅塔山，坐輪椅上當觀眾！"
十點整，五輛黑色轎車碾過曬化的柏油路。孫鎮長抻了抻勒進肚腩的皮帶，突然踹了腳宣傳欄："這展板誰粘的？糨糊都淌到'文明'倆字上了！"
檢查組王組長邁進活動室時，老王頭正在輪椅上打呼嚕。李德發猛掐他大腿根，老頭嗷一嗓子蹦起來，假牙飛進前排領導的茶杯。
"這是我們鎮特色民俗表演。"孫鎮長腮幫子直抽抽，"展現新農村精神風貌..."
穿白襯衫的年輕人伸手要摸圖書角，小王一個滑跪擋在前面："領導當心！這書架剛做過除螨！"手指頭按著借閱登記表上墨跡未干的簽名，最后一欄還寫著"2022年度"。
中午在食堂吃四菜一湯，紅燒雞翅在飯盒里泛著油光。李德發剛夾起涼拌黃瓜，孫鎮長突然咳嗽："怎么沒準備憶苦思甜飯？"廚房叮鈴咣啷摔了三個碗，端出盤發蔫的涼拌馬齒莧。
送走檢查組時，老王頭扒著車門喊："煙還沒給呢！"孫鎮長一巴掌拍掉他沾著菜湯的手："這是省里領導！"
夕陽把"新時代文明實踐站"的橫幅曬卷了邊。小王踩著梯子往下撕展板，糨糊帶著墻皮嘩啦啦掉。保安老趙拎著水管沖臺階上的車輪印，泥湯順著"河清鎮"的"清"字淌成個小水洼。
第二天暴雨，酸雨把新刷的藍漆蝕出黃褐色的淚痕。老王頭蹲在屋檐下卷煙葉，瞅著宣傳欄上新貼的"衛生先進鎮"獎狀，獎狀底下還露著半截"無痛人流"廣告。三輪車突突突拉走綠蘿，葉子上的灰被雨水沖出一道道泥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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