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平壤公交站:沒有早高峰的“靜默遷徙”
清晨六點,平壤倉田大街公交站已排起百米長隊。35歲的紡織廠女工李慧琳裹緊白色工裝,數著站牌上的銹跡——這是她計算時間的土辦法。朝鮮的公交車從不報站,也沒有電子時刻表,但隊伍始終保持著驚人的秩序:沒人插隊,沒人抱怨,連咳嗽都壓著音量。
“等車就像參加集體冥想。”中國游客王磊在游記里寫道。他目睹過一位母親抱著熟睡的孩子在寒風中站了40分鐘,直到第三輛車才擠上去。這種“靜默遷徙”背后是殘酷的現實:平壤僅有不到3000輛公交車,卻要承載300萬市民的通勤。許多工人凌晨四點出門,就為趕上首班車。
在平壤金日成廣場,23歲的售貨員金秀智正仔細整理白襯衫的衣領。她的衣柜里掛著七件款式相同的白襯衫,這是朝鮮女性最體面的裝扮。“白色是純潔的象征,聽說古代有位中國白袍將軍救過我們的祖先。”她認真地說。
這種全民白衣的審美,早已滲透進社會每個角落。機關干部的白襯衫領口永遠挺括,學生的白校服每周漂洗三次,連建筑工人都備著白汗巾。在平壤第一百貨,貨架上清一色掛著白、灰、黑三色服裝,售貨員會警惕地打量穿牛仔褲的外國人——這種“西方腐朽符號”至今被官方明令禁止。
扛煤氣罐的“樓層鄙視鏈”:住在8樓的代價
“叮咣——”清晨七點,平壤公寓樓里響起金屬撞擊聲。住在8樓的主婦樸英順正和丈夫把30公斤的煤氣罐往樓上扛,鐵制樓梯被砸出密密麻麻的凹痕。在朝鮮,煤氣罐是身份象征:能用上中國產藍罐的家庭都算“中產”,更多人還在燒煤球。
“有本事的都住低層。”搬運工老金抽著自卷煙說。他見過住20樓的教授夫妻,每月要把煤氣罐分四次扛上樓,中途得歇八回。這些印著“遼寧制造”的煤氣罐,在黑市能換50公斤玉米面,但沒人舍得賣——在集中供暖覆蓋不到的老舊小區,這是過冬的命根子。
晚八點的平壤火車站,出租車司機崔明植正在數麻雀。他的蘇聯產伏爾加轎車漆面斑駁,計價器永遠停在關閉狀態——朝鮮的出租車不按里程收費,從火車站到萬壽臺統一收5美元,這相當于普通工人半月工資。
“拉外國游客算政治任務。”老崔摸著方向盤上的領袖徽章說。作為國營單位職工,他月薪固定42美元,每天只需完成三單就能下班。相比拼命拉活的同行,他更享受在車里聽廣播劇的時光。車窗外的霓虹燈牌上,“自力更生”的標語與車流稀疏的大街形成魔幻對照。
傍晚的平壤站前廣場,兩百多個男人仰著脖子緊盯LED屏。正在播放的《勞動新聞》突然切到領導人視察畫面,人群立刻爆發出整齊掌聲——這是他們每天雷打不動的“精神晚餐”。
十公里外的平壤動物園,6歲的金哲浩正隔著玻璃與孟加拉虎對視。這座2016年擴建的動物園收留著各國贈禮:古巴送的火烈鳥、越南贈的亞洲象、俄羅斯轉交的西伯利亞虎。飼養員偷偷告訴記者:“最受歡迎的是中國熊貓館,但領導說養不起,改成了黑熊館。”
平壤地鐵車廂里,42歲的工程師李成民正用指甲在《勞動新聞》上劃重點。這份每天凌晨印刷的報紙,頭版永遠留著領導人活動的“開天窗”——版面隨時可能因突發報道調整。
“看報要趁早,過了中午就作廢。”他壓低聲音說。在朝鮮,報紙不僅是信息源,更是生存指南:第三版的工廠事跡可能暗示生產指標調整,第四版的國際新聞藏著外匯政策風向。當中國游客舉著手機刷短視頻時,朝鮮人正用最原始的方式破譯時代密碼。
當夕陽把最后一絲余暉灑向大同江,平壤的街頭漸次亮起昏黃路燈。主婦們開始腌制當季泡菜,工人們把白襯衫熨出鋒利折痕,廣場電視前的人群隨著新聞配樂輕輕晃動。這些瑣碎日常,編織成朝鮮百姓特有的生存美學——在煤氣罐的叮當聲與報紙的油墨香里,他們用集體主義的智慧,書寫著個體生命的韌性。
或許正如脫北作家樸延赫在回憶錄中所寫:“朝鮮人最擅長的,就是把匱乏活成儀式,把禁錮舞成風景。”下次當您看到白色襯衫,不妨想一想:那抹素白之下,是否也跳動著渴望色彩的靈魂?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