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冬,開國少將、原福州軍區空軍第一副司令員蔡永為撰述當年“永蕭事變”的經過,專程趕往事發地河南省永城縣和安徽省蕭縣。
在當地黨史辦公室的負責同志幫助下,蔡永將軍走訪了壯烈犧牲的同志的墓地,并看了自己當年被叛軍關押的地點。
一幕幕往事涌上心頭,令已至暮年的蔡永將軍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也許是觸景生情的緣故,蔡永將軍向地方提了個請求,希望能找到當年搭救他的救命恩人以及鄉親。
也并沒有讓蔡永將軍等多久,當地負責同志就把蔡永將軍的救命恩人郭相山一家找到,因為年代久遠的關系,戶主郭相山早已病故,而他十八歲的女兒郭瑞蘭也已經年過六旬,談及當年的往事,兩人心頭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永蕭事變”說起,即黨史上所稱“耿、吳、劉事件”。
一
1937年抗戰爆發后,河南蕭縣人耿蘊齋于年底在當地拉起了一支抗日游擊隊。
不久之后,耿蘊齋恢復了中國共產黨黨員身份,所率領的游擊隊自然也可以看做是黨領導下的抗日武裝。
之所以說恢復黨籍,主要原因在于耿蘊齋1928年就加入過中國共產黨,但次年就退黨,但他的這重身份在當時知道的人很少。
耿蘊齋雖然領導游擊隊抗日,但其實并不服從黨組織領導,頗有些自由散漫的個性。
蔡永將軍源于“永蕭事變”的教訓,對耿蘊齋其實也無所謂好感。
1939年初,八路軍115師344旅685團東進至微山湖地區后,與當地起義武裝山東縱隊挺進支隊合編為蘇魯豫支隊,并收編了耿部為“蘇支”第七大隊,耿任大隊長。
不過,耿蘊齋并不滿意收編,于是悄悄率領改編部隊回了老家蕭縣,組織上當時對他這一行為進行過批評,但耿蘊齋始終置若罔聞。
總的來看,耿蘊齋思想中有其進步的一面,但也有他局限的一面。
耿蘊齋后來率部配合主力南下開辟豫皖蘇邊區,同年9月因“湖西肅托”影響,耿蘊齋又私自率領一警衛連返回蕭縣。
山東分局劃分蕭縣到豫皖蘇黨委領導后,耿蘊齋改任新四軍六支隊第三總隊總隊長。
1940年,耿蘊齋任蕭縣抗敵總隊總隊長。
當時,耿蘊齋所部被改編為八路軍第四縱隊特務團后,本人出任豫皖蘇邊區保安司令部司令,負責領導蕭縣周邊各縣武裝,并將主力部隊一個營和一個騎兵隊跟隨他活動。他對此調動十分不滿,認為是在明升暗降,剝奪他兵權。
耿蘊齋的思想變化很快就引起了隊伍中一部分投機分子的注意。
時任八路軍第四縱隊六旅副旅長兼十八團團長的吳信容、六旅十七團團長劉子仁對黨組織也存在不滿情緒,他們與耿蘊齋勾結在狼狽為奸。
耿蘊齋、吳信容引起了豫皖蘇黨委的注意,為了能挽救二人,豫皖蘇黨委特意派人勸說他們返回隊伍,如果不返回,即視為分裂叛變,就用武力解決,并計劃以駐永城的六旅十七團劉子仁部為主力。
在勸說工作完全不奏效的情形下,負責解決此事的邊區黨委書記、聯防委員會主任兼四縱隊副司令員、保安司令部政委吳芝圃決定采取武力解決。
不過,因為在勸說過程中,未能及時察覺劉子仁的動向,整個計劃一開始就存在漏洞。
劉子仁把消息通知了耿蘊齋、吳信容,隨后三人勾結在一起,把黨組織派去蕭縣的工作人員全部扣押起來。
二
對劉子仁的問題,蔡永將軍在當年其實就有所察覺。
劉子仁過去在西北軍中,抗戰時期在永城當國民黨軍保安大隊副大隊長,永城陷落后,加入魯雨亭組織的抗日游擊隊。歷任新四軍六支隊一總隊二大隊隊長、八路軍第四縱隊六旅十七團團長。
十七團政委孔石泉調走以后,蔡永將軍出任該團政委,一上任就發現了劉子仁作風不正派,但上級對劉子仁的情況未能第一時間察覺。
劉子仁后來率領部分隊伍悄悄回永城老家后,與在蕭縣的耿蘊齋、吳信容勾結十分緊密。
蔡永還未來得及匯報這一情況,組織上就發現了耿蘊齋、吳信容兩人問題,并派人到蕭縣處理,但在處理過程中沒有察覺劉子仁問題,還把他當作解決“耿、吳”問題的主力。
1940年12月11日,在劉子仁提前泄密的情況下,耿、吳知道了我黨的布置,三人商量后決心發動叛亂。
第二天凌晨四五點鐘,劉子仁搶先一步動手,以召開排以上干部會議為名,把所有干部都騙到了團部扣押。
蔡永知道情況不妙,正欲持槍反抗,卻被闖進門來的警衛連長朱世華扣住,同時被抓的還有路南地委組織部部長、縣委書記何啟光副團長周大燦和團機關直屬隊工作人員,下屬一營、二營干部以及蕭縣獨立團政治處主任王靜敏同時被抓。
一行人被關在芒山東北王樓一所后院北屋。
也是同一天,耿蘊齋、吳信容兩人在蕭縣動手,把黨派去的黨員干通通抓了起來,關進了張三座樓軟禁。
就連吳芝圃以及時任路南地委書記、蕭縣獨立團政委李忠道兩人都沒能幸免。
耿蘊齋、吳信容、劉子仁叛變以后,率領大約2000余人的隊伍投靠了湯恩伯部,被調往湯部后方太和縣,事實上包括蕭縣、永城、宿縣在內原我根據地下去,此時也統統落入國民黨當局手中。
不過,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耿蘊齋、吳信容、劉子仁叛變后,未來得及對所關押的共產黨人下殺手,后來經過我黨營救,大部分都幸免。
當時三人所裹挾的部隊中,不少都是原八路軍部隊,這些部隊意志堅定,戰斗力強悍,不是他們這些人輕易所能動搖的。
特別是當時駐扎在蕭縣的十八團三營,是我黨直接掌握的武裝力量,他們強有力的態度,保全了十八團被扣留的政工干部。
比較難纏的是劉子仁。
蔡永被劉子仁扣押時,隨身攜帶的槍支以及印信都被搜走了,劉子仁雖然調動不了十七團所有部隊,但只要有蔡永的印信在,劉子仁就能很輕松的把十七團所屬的部隊全部拉走。
蔡永一想到這個關鍵,內心就無比憂慮,多年之后他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然忍不住感到緊張:
“沒有想到,多年來轉戰南北,沒有犧牲在敵人的槍口下,如今竟作了叛徒的階下囚。怎么辦呢?在槍林彈雨中能沖鋒陷陣、英勇戰斗的革命戰士,難道能在叛徒的手里坐以待斃,或者是等著叛徒交給敵人當“見面禮”?不能!不能!”
好在劉子仁扣押蔡永等人時,沒有把他們分開關押,這給他們商量突圍打下了一個基礎。
12月12日傍晚,蔡永幾人被轉移至邵山一個打麥場關押后,一行人決定決定在第二天凌晨突圍。
整個突圍過程可謂是驚險萬分,因為被囚禁的蔡永幾人身上的槍支都被搜走了,等于說是赤手空拳與叛軍作斗爭。
因控制敵機槍手的人失敗,幾人一沖出房門,瞬間就被敵密集的機槍子彈覆蓋……
蔡永因頭部受傷裹著繃帶,被敵機槍手看到,一梭子子彈掃過來,當即就重傷昏迷倒地,被突圍的戰士認出后,將他背上突圍。
機槍的聲音也驚動了村子里的叛軍,無數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
蔡永因為重傷的關系,一行人突圍的速度很慢,后來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把他留在永城六區倌山鄉郭樓一個老鄉郭相山家里照顧,并留下一營政委王楓照顧
三
對于在這個老鄉家藏身,蔡永記得特別清楚。
郭相山就把蔡永安排到里屋住下,還叮囑女兒郭瑞蘭:
“這個同志我們一定要保護好,高低不能叫他死了,萬一冒了風,叫敵人搜到,咱一家也活不成。”
考慮到敵人可能隨時搜捕過來,郭相山叮囑蔡永,如果碰上敵人來此,就假裝是瘧疾發作躺在床上,他們想辦法把敵人攔在門外。
一營政委王楓本來想裝作郭瑞蘭的姨兄,可因為王楓是上海人,一口松江話,問起來準露餡,經過商量后,郭相山就讓他裝成女兒的丈夫(當地俗語客人)。
根據蔡永將軍回憶文章,這里做一個小小的勘誤。不少文章張冠李戴,誤以為是蔡永裝成了郭瑞蘭的丈夫,但其實并不是。
蔡永留在郭家養傷,郭家也要承擔很大的風險,特別是在之后不久,叛軍幾次上門搜捕,明晃晃的刺刀就在蔡永藏身的麥秸堆下刺。
來回幾次,都是郭相山幫忙掩護。
蔡永記得很清楚,郭家那時很窮,一家三口人吃得都不是很夠,但為了蔡永養傷,殺了自家下蛋的母雞給他補身子,令蔡永十分動容。
1940年12月13日傍晚,蕭縣獨立團的一個連帶著擔架去郭樓,才把蔡永接出來。
蔡永回到隊伍后才知道,他們一行五十余人,突圍的過程中犧牲很大,這其中包括十七團副團長周大燦,政治處主任糜云輝,組織股長蓋卓如,特派員溫治平,三營營長兼政委陳迎榮,三營七連吳連長和指導員吳平。
耿、吳、劉叛變后,對豫皖蘇根據地帶來了很惡劣的影響,不過隨著革命形勢的變化,三人中除了吳信容在1942年病死外,耿蘊齋、劉子仁均在建國后被捕。
耿蘊齋因為多年靠邊站的關系,手上血債較少,1951年被羈押后不久即釋放回鄉務農,唯有劉子仁始終持反動立場,后來還隨國民黨軍起義,但終究沒能逃過懲處,于1951年被鎮壓。
蔡永將軍在建國后多年,始終牽掛著搭救他的郭相山一家。
1982年冬,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蔡永將軍終于與已經年過六旬的郭瑞蘭見面,談及當年往事,兩人均是唏噓不已。
蔡永將軍曾提出報答,并想把郭瑞蘭接到城里養老。
不過自始至終,郭瑞蘭也沒有答應,后來一直在老家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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