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發(fā)于虎嗅年輕內(nèi)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里，我們呈現(xiàn)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tài)度。

最近，卡戴珊前男友、爛片演員@Pete Davidson最近上了一檔談話節(jié)目，談話的主題是洗紋身。

出生于1993年的@Pete Davidson身上有200多處紋身，其中與戀情有關的紋身數(shù)不勝數(shù)，關系錯綜復雜的就像是《權力的游戲》的人物關系網(wǎng)。

比如為了紀念和@Ariana Grande的5個月戀情，他在肋骨上文了戀人的名字，又在手指頭上文了個縮寫。在剛剛結(jié)束的戀情中，他又把卡戴珊和四個孩子的縮寫“KNSCP文在了鎖骨上，并配上了“我的女孩是律師”的...呃，甜蜜話。

在節(jié)目上，@Pete Davidson聲稱自己正在進行洗紋身大行動，最終只計劃只保留2、3處，他聲稱之所以這么做是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而不是外表像大人頭腦像小孩的柯北。

當然，看客們也有理由相信他在為自己身體畫布的騰地，因為按照這個頻率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下一個女朋友的名字就要出現(xiàn)在腳趾上了。

不管@Pete Davidson洗紋身的真實目的如何，但這件事在TikTok上：

已經(jīng)成為了西方年輕世代反紋身浪潮的一件武器。

越來越多的外國媒體，關注到了年輕一代反對紋身的趨勢。打開今天的@Tiktok，你會發(fā)現(xiàn)在西方世界批評紋身已經(jīng)成了冉冉升起的流量賽道。

借著@Pete Davidson的故事，露著大花臂，說紋身是自己最后悔的事是一種；說自己紋身土了，大家要謹慎的又是一種；嘲笑紋身的人傻、臟了的說辭還是一種。

這種現(xiàn)象吧，對于成長于東方的我們來說，不是啥新鮮事。再沒啥感知，去虎撲、抖音、小紅書問問大家對紋身文化的看法就知道了，它在東方諸國主流文化里就沒抬起頭過。

但西方世界對于紋身文化的逆轉(zhuǎn)才叫有趣，西方文藝作品展示出紋身之于青年文化的效力，歷史告訴我們19世紀末開始，西方精英階級就讓“精細紋身”成了身份符號。

紋身在當代文化中登堂入室的標志性事件，可能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子嗣們遠赴日本紋身的熱潮。

先是維多利亞女王次子@愛丁堡公爵阿爾弗雷德王子，他在1869年的東京酒店請人過來在胳膊上紋了條龍，1873年的一幅畫記錄了他的紋身。

隨后遠赴東瀛紋身的是女王孫子@阿爾伯特·維克多王子和后來的@英王喬治五世。

1881年，倆人在十幾歲作為海軍學員訪問日本的時候，在京都特意找?guī)煾导y身，維克多整了只飛鶴，喬治則搞了只老虎。

這一消息是公開新聞，兩國媒體都有報道，具體內(nèi)容是：好事的《倫敦新聞畫報》特意還配了圖，以幫助讀者理解倆王子在神秘的東方究竟做了點啥。

1882年12月2日，《倫敦新聞畫報》

面對皇親國戚爭相前往日本紋身的狀況，英國決心管管。最為此痛苦的皇族，可能是后來的愛德華八世，他在1922年向父親抱怨：

“不能去日本紋身令我失望，這種行為似乎已經(jīng)被政府列為非法...”

時尚趨勢永遠是自上而下的傳播，是向上模仿的游戲。

19世紀西方頂流皇室成員的行為，讓紋身從囚犯和民間結(jié)社的標志變成了身份符號，因此帶動的社會認知與趨勢影響今天——你根本無法數(shù)清有多少頂級公眾人物帶著紋身出鏡，我說的不僅僅是藝人和運動員，甚至包括政客。

能印證這一點的是紋身普及率，數(shù)據(jù)顯示：英國有26%的人擁有紋身（2022，YouGov），美國有32%的人擁有紋身（2023，Pew Research Center），相比之下，韓國為25%（衛(wèi)生福利部，2022年，包含紋眉）日本只有1%。

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提名的國防部長人選海格塞斯

丹麥國王弗雷德里克

瑞典王妃索菲亞

2023年的Pew Research Center調(diào)查，一定程度上也顯示出了西方世界民眾的接受度。

80%的美國人認為過去20年社會對紋身者的接受度正不斷提高，66%的受訪者表示他們不會覺得紋身能代表啥——這意味著經(jīng)歷多年浸染，西方世界即便不能完全說消化、接受了紋身文化，但至少也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所以，今天引起眾多西方文化觀察家關注的反紋身現(xiàn)象，便顯得意味深長，格外有趣：

當紋身比例隨著年輕更新變得越來越大，反對紋身不再是因社會道德壓力而作出的決定，那么年輕一代到底是為啥？

俗了，是西方年輕人開始厭煩紋身的底層緣由。

時尚游戲是周而復始的階級示差行為，一旦某件時尚事物普遍存在，那么它就不再與時尚有關，甚至是身份的累贅。

現(xiàn)在，正是逆轉(zhuǎn)時刻。從19世紀末以來紋身開始進入“美學、時尚”范疇，整個世界便迎來的紋身產(chǎn)業(yè)的蓬勃發(fā)展，當在家樓下走兩步就能看見一間紋身店，曾經(jīng)神秘、昂貴的服務，便不再特立獨行，退化成了一件唾手可得的俗氣商品。

同時，在大量勞動力涌入紋身產(chǎn)業(yè)后，價格也迎來了下降，成了工薪消費。比如在2018年左右，微博上就有種網(wǎng)絡混蛋話，說找不到工作的美術生都去干紋身了。這便使得紋身又失去了曾經(jīng)的階級屬性。

時尚永遠是政治的。

這不單單顯示在更迭狀態(tài)像鐘擺效應，更多的時候它是一整套體系掉頭的結(jié)果。

2024年11月10日，美國時尚評論員@elysiaberman在她的視頻內(nèi)容中表示，其實通過市場時尚風潮的變化就能預測出特朗普二次當選的結(jié)果。

“Tradwife風潮帶動了裸妝風、靜奢風、棕發(fā)這些傳統(tǒng)美學，連整形都不在流行巴西翹臀，而是更隱秘的整容了，反紋身也屬于這個體系之中。毫無疑問，我們的時尚正在向更保守的方向轉(zhuǎn)變。”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爆火的視頻中，她這樣說道。

@elysiaberman所言非虛。

當性別議題成為2024年美國大選的最重要的議題之一，符合生理性別的外表要求便和政治議程相輔相成，在這樣的變化中，不出意外的女性身體再一次成為了最慘烈的戰(zhàn)場，承壓最重。

在社交媒體上，沒有紋身、支持保守美學的用戶，不斷引用@Pete Davidson前女友卡戴珊的發(fā)言，來印證自己的高貴，滿足優(yōu)越感：

“親愛的，你會在賓利上貼貼畫嗎？“

這種論調(diào)，將近年來一直火熱的“CleanGirl-干凈女孩”審美推向了更高峰。

干凈女孩審美的關鍵點是輕松、清新和自然。放在中國語境下理解，他更像是男性視角下鄰家女孩的概念，與近兩年火爆的松弛感類似。它由淡妝、自然發(fā)色、所謂“健康的皮膚和身材“和基本款穿搭構(gòu)成。

歷史的經(jīng)驗告訴我們，一旦將女性外貌和“干凈”這個詞勾連在一起，總沒啥好事。不扯遠的，就拿現(xiàn)在來說，暫且不論干凈女孩審美的“自然感”要花大量金錢和精力打造，干凈這個詞的本身提法，本身就帶著階級、種族的意味。

在這樣的審美趨勢下，越來越多的西方年輕女性正在陷入“婚紗焦慮”她們害怕帶著紋身結(jié)婚會搞砸一切，于是便想盡辦法消除紋身。這種熱情，讓洗紋身行業(yè)站在了風口上。

咨詢機構(gòu)@market.us于2024年12月16日公布了“紋身去除設備”的銷售額報告，報告指出該行業(yè)將在全球取得大幅增長，預計到2033年，整個行業(yè)規(guī)模將達到3.355億美元

報告特別提到：

“由于消費者偏好的改變，洗紋身設備的需求正在穩(wěn)步上升...年輕群體，尤其是千禧一代，是紋身的最大消費群體，也是尋求去除紋身的重要群體，他們是推高產(chǎn)業(yè)的主要力量。”

同樣的狀況也發(fā)生在中國，雖然中國紋身產(chǎn)業(yè)數(shù)據(jù)有些匱乏，但在紋身圈中最近最流行的財富神話就是：

我的紋身師朋友轉(zhuǎn)行洗紋身，現(xiàn)在發(fā)財了。

推高洗紋身行業(yè)與反紋身現(xiàn)象的不僅僅是保守審美，還有算法游戲。

@Kyle Chayka在其著作《Filterworld》中寫道：過去的時尚趨勢以年為單位，但現(xiàn)在的微趨勢卻以周為單位，這是因為在算法加持下，時尚變多了，同時也變得更不持久了。

麥肯錫2019年的一項調(diào)查也顯示了這一點，他們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跟15年前相比，一件衣服的平均穿著次數(shù)減少了36%，時尚趨勢的加速是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主要緣由。

而對于年輕群體來說，如何與酷的算法保持同步顯得極為重要。至于為什么一定要跟上的緣由，按照心理學家的說法，成長于社交媒體世界的他們， 比任何一代人都害怕錯過熱點，一旦錯過就會陷入焦慮，他們將之稱為FOMO，害怕錯過恐懼癥。

開始是衣服，現(xiàn)在是紋身。

兩者的唯一不同，就是把身體和算法美學聯(lián)系在一起要更為危險，畢竟身體不是游戲皮膚，換來換去是需要代價的，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紋身持有的態(tài)度不是謹慎和終身擁有，而變成一件可替換的配飾。

“這兩年，越來越多的人找我洗紋身，一方面是品味變了不想要了，另一方面是覺得洗淡好蓋。現(xiàn)在流行的又都是那種拼貼紋身，一塊兒一塊兒的，好洗。不像之前流行的日式紋身那么整，要洗就得全洗。”紋身師@滿師傅說。

在幾年前，很多新聞媒體還預言Z世代將是擁有紋身最多的群體，但沒過10年狀況就已經(jīng)完全逆轉(zhuǎn)。

這種因為算法焦慮而對終身之事反復無常的態(tài)度，像極了一個荒誕的寓言，他關于一個根本問題——我們喜歡什么、堅持什么，到底是自己決定還是算法決定？

在Reddit上，一位用戶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實說，我寧愿被稱為“不干凈”，被罵成蕩婦，也不愿成為干凈女孩審美的一部分，哈哈，讓他們?nèi)プ鏊惴ǖ呐`吧，我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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