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咖啡廳里，空調的冷氣混著藍山咖啡的焦香，林曼的指尖第三次劃過離婚協議書的簽名欄。玻璃窗外暴雨如注，雨滴砸在霓虹燈牌上的聲響像極了二十年前大學宿舍里，陳志遠用吉他彈出的《加州旅館》——那時他總說，曼曼的耳垂像貝加爾湖的月亮，他愿意彈一輩子曲子哄她入眠。

"財產分割方案您再確認一遍。"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金屬表帶磕碰桌面的脆響驚醒了林曼的恍惚。她望著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他領帶上的溫莎結依舊打得一絲不茍，就像當年在產房外抱著女兒時，他堅持要給孩子裹上印著劍橋校徽的襁褓。

這場離婚拉鋸戰始于三個月前的周年紀念日。陳志遠將會議紀要錯發到家庭群，末尾那句"林總監的方案缺乏大局觀"在家族群里激起千層浪。當姑媽在群里@她"女人終究要以家庭為重"時，陳志遠正在給下屬發語音："市場部必須今天交報表"——他完全沒注意到妻子在廚房打翻了熬煮三小時的佛跳墻。

"曼曼，你還記得大四那年我們在天臺看的流星雨嗎？"陳志遠突然開口，指節無意識摩挲著咖啡杯沿。林曼心頭一顫，那個冒著被處分風險偷溜上教學樓的夜晚，陳志遠用實驗用的鎂條在夜空劃出"Marry Me"的火星，此刻卻在律師帶來的資產清單上化作冷冰冰的數字：學區房估值650萬，基金賬戶82.3萬，女兒瑞士留學的教育金賬戶......

落地窗外閃過出租車頂燈的暖黃，像極了產房走廊的夜燈。林曼想起剖腹產那夜，陳志遠握著她的手說："等閨女出嫁那天，我要穿和你婚紗同色的西裝。"此刻他的定制西裝上別著女兒用橡皮泥捏的胸針，邊緣的裂痕里還嵌著幼兒園時的彩砂。

律師的手機突然震動，家族群彈出新消息。姑媽上傳的短視頻里，女兒在國際象棋比賽奪冠，鏡頭掃過觀眾席時，陳志遠左手舉著拍攝，右手正在筆記本上批復郵件。"爸爸說過要給你造個星空房。"視頻里傳來他壓低的聲音，林曼這才發現丈夫西褲膝蓋處有女兒畫的水彩星星。

雨聲漸歇時，咖啡廳開始播放《昨日重現》。陳志遠從公文包取出牛皮紙袋，泛黃的速寫紙上，林曼懷孕時的側影線條溫柔，空白處密密麻麻記著"胎教音樂清單""孕婦枕品牌對比"。最下方是上周的便簽："曼曼頸椎疼，已預約中醫理療（周六15點勿忘）"。

"上個月收購案的關鍵時刻，我每天通宵改方案。"陳志遠突然摘下眼鏡，眼底血絲像糾纏的紅線，"但你知道為什么堅持要親自接送女兒嗎？"他解鎖手機相冊，最近一張照片是林曼伏案睡著的側臉，便簽條貼在顯示器邊緣："今天女兒說想吃媽媽做的舒芙蕾"。

晨光刺破云層時，服務生撤走了冷掉的咖啡。林曼把離婚協議書推回桌心，不銹鋼勺在瓷盤上敲出清越的顫音。"下個月女兒生日，"她望著玻璃上重疊的晨曦，"你當年說要帶我們去看挪威的極光。"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財產分割表的數字，陳志遠正在修改微信備注。置頂對話框從"林總監"變回"曼曼"，二十年來的第七次更改。窗外，城市正在醒來，早班地鐵載著無數相似的劇本飛馳，而某個被按滅的手機屏幕上，收藏夾里依然存著《貝加爾湖畔》的吉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