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站在鏡子前，第一百零一次整理自己的襯衫領口。168公分的身高在鏡中顯得格外刺眼，他下意識地踮了踮腳，隨即又自嘲地放下。今天是他帶林小雨回家見父母的日子，而他的母親李芳，對身高有著近乎偏執的執著。

"默默，你好了沒有？小雨該到了。"父親陳建國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馬上好。"陳默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屏幕上還停留著他和林小雨昨晚的聊天記錄，她發來的最后一個表情是個害羞的笑臉。三個月前在咖啡廳的偶遇，讓這個150公分的女孩像一束陽光照進他平淡的生活。她說話時總愛仰著頭看他，眼睛里盛滿了星星。

門鈴響了。陳默快步走向門口，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打開門，林小雨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手里提著精心準備的禮物，笑容明媚如初春的陽光。

"你今天真好看。"陳默接過她手中的袋子，指尖不經意相觸，一陣微小的電流竄過全身。

林小雨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你也是。"

客廳里，李芳已經站了起來。陳默能感覺到母親的目光像尺子一樣在林小雨身上來回測量，最后停留在她的頭頂。那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阿姨好，叔叔好。"林小雨的聲音清脆悅耳，她恭敬地遞上禮物，"這是一點小心意。"

李芳接過禮物，臉上掛著禮節性的微笑，"太客氣了，快坐吧。"她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林小雨的身高。

晚餐在一種詭異的和諧中進行著。陳建國努力活躍氣氛，詢問林小雨的工作——她是一名幼兒園教師。每當林小雨說話時，陳默都能看到她眼中閃爍的光芒，那種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孩子們的溫柔，正是最初吸引他的地方。

"小雨家里人是做什么的？"李芳突然問道，筷子在盤子上輕輕敲擊。

"我爸爸是中學老師，媽媽在醫院做行政工作。"林小雨回答。

"哦，知識分子家庭啊。"李芳點點頭，然后話鋒一轉，"你們家人都...不太高吧？"

餐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陳默感到一陣熱血涌上頭頂，他看見林小雨的笑容僵在臉上，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餐巾。

"媽！"陳默壓低聲音警告道。

"我就是問問。"李芳無辜地聳聳肩，"默默從小就因為身高受了不少委屈，我只是擔心以后的孩子..."

"李芳！"陳建國罕見地提高了聲音。

林小雨的臉色變得蒼白，但她很快調整了表情，"阿姨關心是應該的。我確實不算高，但我很健康，體檢各項指標都正常。"

后半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送林小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到了她家樓下，林小雨突然轉身抱住陳默，她的頭頂只到他的胸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會這樣。"陳默的聲音沙啞。

"沒關系，"林小雨仰起臉，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在乎別人怎么想，我只在乎你。"

回到家，陳默發現父母還在客廳等他。李芳開門見山："默默，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你們兩個都不高，以后孩子怎么辦？"

"媽！小雨是個好女孩，你不能因為身高就否定她！"陳默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沒有否定她，"李芳嘆了口氣，"但你從小因為身高受過多少欺負？籃球比賽沒人選你，喜歡的女生嫌你不夠高，找工作面試時HR第一眼看的也是形象。你真的想讓你的孩子重復這些嗎？"

陳默如遭雷擊。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初中時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恥辱，大學時暗戀的學姐笑著說"你很好，但我喜歡高一點的男生"，甚至在工作后，同事無意間說的"程序員果然都是矮個子"。

"你媽說得有道理，"一直沉默的陳建國開口了，"但最終決定權在你手里。感情不只是基因組合，更是兩個人靈魂的契合。"

那天晚上，陳默輾轉難眠。凌晨三點，他收到林小雨的短信：「睡不著，在想你?！?/p>

他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該如何回復。理智告訴他母親的話不無道理，情感卻叫囂著不能放棄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窗外，城市的燈光像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他，審判著他的選擇。

第二天是周末，林小雨發信息說要來他家幫忙包餃子。陳默本想拒絕，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當門鈴響起時，他的胃部擰成一團。

林小雨今天穿了一雙有點跟的鞋子，看起來比平時高了一點。她手里提著食材，笑容有些勉強但依然溫暖。李芳在廚房里準備餡料，看到林小雨時點了點頭，眼神中的審視絲毫未減。

"阿姨，我來幫您。"林小雨主動走進廚房，卷起袖子。

陳默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女人之間那種微妙的張力。林小雨動作麻利地和面，李芳則沉默地剁著餡料，菜刀與砧板碰撞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小雨手藝不錯啊。"陳建國試圖緩和氣氛。

"我媽媽教我的，她說..."林小雨話沒說完，李芳突然打斷。

"你媽媽多高？"刀聲戛然而止。

廚房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林小雨的手停在半空，面粉從她指間簌簌落下。

"148公分。"她輕聲回答。

李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你爸爸呢？"

"160公分左右。"

菜刀被重重放在臺面上。李芳轉向陳默，眼中是赤裸裸的"我早就告訴過你"的神情。陳默感到一陣眩暈，耳邊嗡嗡作響。

"媽，夠了！"他終于爆發了，"小雨是什么身高重要嗎？她善良、聰明、有愛心，這些品質不比幾公分的身高珍貴得多嗎？"

"默默，現實點！"李芳也提高了聲音，"愛情不能當飯吃！你們將來的孩子在學校會被嘲笑，找工作會被歧視，談戀愛會被嫌棄，就像你經歷過的那些一樣！你忍心嗎？"

林小雨的臉色變得慘白，她慢慢放下手中的面團，"也許...我該走了。"

"不，小雨，別走。"陳默抓住她的手腕，卻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

"李阿姨，"林小雨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理解您的擔憂。但我和陳默是真心相愛的。如果...如果您實在不能接受，我..."

"媽！"陳默的聲音近乎哀求，"求你別這樣。"

李芳看著兒子痛苦的表情，嘴唇顫抖著，最終轉身離開了廚房。重重的關門聲像一記耳光打在每個人臉上。

林小雨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滴在未成形的面團上。"對不起，我不該來的。"她掙脫陳默的手，沖向門口。

陳默追了出去，在樓梯間攔住了她。林小雨仰起淚流滿面的臉，那一刻她看起來那么小，那么脆弱，卻又那么堅強。

"別走，"陳默緊緊抱住她，"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林小雨在他懷里顫抖著，"可是我不想讓你為難...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你從來不是負擔，"陳默捧起她的臉，"你是我黑暗中的光。"

身后，陳默沒有注意到，父親陳建國站在門口，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當兩個年輕人相擁而泣時，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男人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向臥室，那里，他的妻子正坐在床邊無聲地流淚。

陳建國坐在妻子身邊，握住她的手。"還記得我追你那會兒嗎？我165，你158，你爸媽不也反對？"

李芳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陳建國輕聲問，"是因為我們兒子比我還矮3公分，還是因為你太在乎別人的眼光了？"

李芳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窗外，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空，像極了二十八年前那個他們不顧家人反對決定在一起的黃昏。